老遠就看到空中還有未散盡的塵煙,還有人,如梁子所說的,圍了很多人,烏泱烏泱一片。


    鬱墨夜隻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在嗓子眼裏,呼吸都呼吸不過來攖。


    好在樊籬是踏著輕功的,他直接帶著鬱墨夜從圍觀的人群頭頂飛過,落在眾人的前麵。


    一片狼藉入眼。


    比昨天早上她們兩輛馬車相撞的現場還要讓人觸目驚心償。


    因為她們當時,隻是馬車撞散了架。


    而現在是被炸的。


    馬車被炸得連輪子都成了碎木,窗幔門幔更是炸得布屑一地。


    馬已被炸死,栗色的馬一半焦黑,兩條後腿,一條腿血肉模糊,一條腿不翼而飛。


    血,一地的血。


    到處都是血。


    空氣中充斥著血腥和燒焦的味道,鬱墨夜隻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大口的出氣。


    沒有進氣。


    她攥著樊籬的胳膊,死死地攥著他的胳膊,臉色煞白、喘得厲害。


    樊籬被她的樣子嚇住,連忙提醒她:“吸氣、要吸氣……”


    她怔怔轉眸,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他呢?”


    “他……”樊籬欲言又止。


    欲言又止是什麽意思?


    是不是已經被炸飛?


    連車輪都炸成了木屑,連前麵跑的馬都炸成了這樣,那,車廂裏的他……


    “不——”她嘶吼一聲,衝上前去找。


    在一堆狼藉裏扒著找。


    眼淚再次如同決堤的海水一般往出漫。


    他那般警覺,他有武功。


    他不會有事的。


    或許,或許……他已經跳車而出,對,他會輕功,他可以跳車的……


    她抬起頭,眸子空洞地轉,呆滯地搜尋。


    沒有。


    她又垂眸看向麵前。


    有塊木板比較大,她想將其搬開,搬了兩下沒能如願,她哭著喊樊籬。


    其實樊籬一直就在她的邊上,她以為樊籬也不見了,哭著慌亂四顧,樊籬站在她麵前,拿手晃她,“我在這裏。”


    她這才看到樊籬。


    腦子裏轟隆轟隆的聲音,火藥爆炸的聲音。


    震耳欲聾。


    這聲音曾經出現在她的夢魘裏多次。


    讓她分不清此刻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


    夢,也是做夢?


    她怔怔看著樊籬。


    直到不知哪裏有人喚她。


    “喂,梁女!”


    很熟悉的聲音。


    是誰?


    她又怔怔轉眸,循著那個聲音找過去。


    驀地,她瞳孔一斂。


    耳邊戛然靜了。


    轟隆聲停了。


    天地萬物仿佛在這一刻都消失不見,眼底映入的隻有一人。


    那正撥開人群走上前來的男人。


    白衣黑發,長袍輕蕩,蘭芝玉樹一般。


    雖然一隻眼角傷著,雖然腿有些不便,但是,絲毫不影響他的高潔出塵。


    她看到他在一片金黃色的晨曦中朝她走來。


    一瘸一瘸,一步緊似一步,大步朝她而來。


    然後,展臂,將她抱了滿懷。


    圍觀的人群一片唏噓聲。


    而這些都未能入鬱墨夜的耳,她就僵在男人的懷裏,一動不動,任由男人結實有力的臂收了又收,將她緊緊裹在自己寬闊的懷中。


    良久。


    良久之後才有心跳入耳,一聲一聲,蒼勁有力。


    和著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強烈地撞進鬱墨夜的耳朵裏,她忽然“哇”的一聲哭起來。


    男人一怔。


    疑惑瞥向邊上的樊籬。


    樊籬嘴角一撇,雙手一攤,意思,我也不懂,看我作甚?


    然後,眼角一斜,意思,你自己看著辦。


    然後,拂袖轉身,揚長離開。


    鬱墨夜像個孩子一樣,哭得嚎啕,鬱臨淵就有些慌了手腳。


    “那個……別哭了……”大手輕拍著她的背,鬱臨淵徐徐抬眼,看向人群,與人群中的520雲四目相對。


    “大家都看著呢,別哭……”似乎除了說別哭,他也找不到其他的語言。


    520雲轉身,鬱臨淵將目光收回,繼續低聲哄慰。


    鬱墨夜忽然伸手朝他胸口一推。


    他驟不及防,又加上一條腿受傷,被推得身形一晃,後退了兩步。


    還未站穩,鬱墨夜又撲打了上來。


    一雙手揮舞著,又是推他,又是打他,又是哭,又是罵:“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被炸死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嗚……我真的以為你死了……”


    鬱臨淵被推搡著、捶打著,腳下緩緩後退,臉上卻是逸出笑來。


    他伸手將她揮舞的腕抓住,一拉,再次將她帶進懷裏。


    “好了,我這不是好好地在你麵前嗎?”邊收了手臂將她緊緊裹住,邊低頭,湊到她的耳邊,溫熱的唇瓣幾乎咬上她的耳垂,“那麽多人看著呢,難保沒幾個在選絲會上見過你的,你就不怕他們說,閣主夫人紅杏出牆,跟欽差大人搞在一起了?”


    “嘴長在他們身上,他們愛怎麽說怎麽說去!”鬱墨夜鼻音濃重、滿口哭腔地輕嗤。


    可下一瞬,又猛地意識過來什麽,將他再次大力一推,從他懷裏掙脫出來。


    並且還後退了兩步,刻意跟他保持了一段距離。


    她不為自己想,也得為520雲想想。


    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前,自己跟別的男人這樣,的確不妥。


    大大的不妥。


    方才一慌一急,她就亂了分寸。


    “我回醫館了。”


    抬手抹了一把淚水,她吸吸鼻子,轉身,朝人群外走。


    反正,他沒事了不是嗎?


    “一起。”


    鬱臨淵連忙緊步跟上,連小腿的傷也顧不上。


    鬱墨夜邊走,邊回頭,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慘烈的現場,問鬱臨淵:“你就將這些丟在這裏?”


    “難道要我收拾幹淨?”鬱臨淵心情愉悅地挑挑眉尖,一副拽拽的模樣,然後,跟著她並肩前行。


    “不是,發生這麽嚴重的事情,官府一會兒應該會來人調查,你就這樣走了?”


    “樊籬會處理。”男人絲毫不以為然。


    鬱墨夜汗。


    “你是當事人,樊籬又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他怎麽處理?”


    “他知道。”男人隨聲回道。


    鬱墨夜腳步一滯。


    下一瞬,又繼續前行。


    “車夫呢?車夫幸存嗎?”邊走,她邊問男人。


    “嗯,”男人點頭,“幸存得很,啥事沒有。”


    鬱墨夜眸光微斂,“所以,車夫也是武功高強之人?”


    “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麽叫“算是”?


    “那,那麽多血是怎麽回事?是誰的?”


    “馬的。”


    一問一答,男人都答得爽快。


    鬱墨夜就停了下來。


    然後就左右看,一雙眼睛四處搜尋。


    “怎麽了?找什麽?”


    男人也停了下來,疑惑地看著她,不知她意欲何為。


    鬱墨夜也未理他,繼續左顧右盼地找。


    男人更加莫名。


    直到看到她嗒嗒氣衝衝走到邊上的小店門口,拿起人家放在屋簷下的掃帚,他才驀地明白過來。


    想躲,卻已然太遲。


    某人的一掃帚已經揮舞了過來。


    “打死你這個騙子!”


    所幸他轉身快,掃帚隻拍到他的袍角。


    鬱墨夜心中氣結難當,自是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他,繼續追打。


    “你們合起夥來騙我!什麽事情不好騙,用這種事情來騙?生死是好開玩笑的嗎?”


    她氣喘籲籲,邊罵邊揮帚追打。


    怕她用力過猛,又防止她追得吃力,男人並未逃,也未跑,隻是笑著閃身避躲。


    鬱墨夜連續揮舞了幾下,一下也沒打到對方,自己倒是累得不輕。


    她隻得停了下來,心中氣結更甚。


    站在那裏一副自己生自己氣的樣子。


    見她如此,男人隻得乖乖送到麵前。


    “好了,讓你打,保證不躲,盡管打,隻要莫打臉,我的鼻骨破了,眼角受傷也未好,也莫打腿,腿骨也受了傷,其餘的地方隨便打!”


    男人站得筆直,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忽然又想起什麽,“對了,那個地方也千萬不能打,傷了,日後你就要守活.寡。”


    鬱墨夜汗。


    自是知道他說的是哪裏。


    無.恥!


    而且,她還不知道他那點小九九,說了那麽一大堆,這裏傷那裏痛的,無非就是博同情,以為她會舍不得打。


    她舍得很!


    咬牙,用盡力氣,一掃帚掃向他的**部。


    “這裏總能打!”


    “啪”的一聲,男人結結實實挨了重重一掃把。


    掃把上的塵土被打落,飛揚,男人一臉震驚地看著她。


    那意思,你還真打。


    她可不就真打!


    真打她還不解氣好嗎?


    用這種事情來騙她,她剛才差點沒急瘋。


    氣惱地將掃把扔在地上,她冷著臉,不理他,憤然朝前走。


    男人大步跟上。


    身後傳來女人的叫喚:“喂,那是我家掃帚!”


    兩人回頭,就看到凶神惡煞的女人從小店門口出來。


    鬱墨夜看向身側男人:“身為君王,你要愛民如子,不能拿百姓一針一線,還不快去還給人家,跟人家道個歉!”


    男人汗。


    鬱墨夜舉步離開。


    男人隻得回去,將掃帚撿起來,送還給人家。


    做完這一切,又再次跟了上來。


    “現在打也打了,氣總該消了?”


    鬱墨夜哼:“你跟我的賬又何止這一筆?”


    “嗯,”男人非常認可地點頭,“對,幾時是要好好清算清算。”


    鬱墨夜一怔,忽然想起樊籬的話來。


    樊籬說,說她人不知心知,自始至終都心知肚明,他不會對她怎樣,所以,她才如此驕縱。


    她驕縱嗎?


    似乎有點。


    方才,她是打了當今天子麽。


    見她低斂著眉眼,埋頭走路,鬱臨淵以為她在生悶氣,低低一歎:“好了,別生氣了,我就是不想瞞你,想跟你道實情,才那樣回答你的問題的。”


    鬱墨夜眼簾顫了顫。


    這句話她信。


    像他這樣的男人,睿智高深,若是想騙她瞞她,除非她親耳聽到或者親眼看到,否則,他是不會留一絲蛛絲馬跡讓她知道。


    她之所以知道這場事故是的騙局,的確皆因他的回答。


    她說樊籬不是當事人,不知道事件的個中詳細,處理不了,他說樊籬知道。


    樊籬明明跟她在醫館裏,如何知道?


    除非事先就知道。


    還有,他輕功好、腦子好、反應快,飛身逃脫她信,車夫也…..


    用他的話說,幸存得很,啥事兒沒有,她就不信。


    馬都被炸成了那樣,車夫能什麽事都沒有?


    而且,什麽叫算是武功高強?


    還血都是馬血。


    他都回答得爽快又蹊蹺。


    所以,她才肯定是他所為。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報仇嗎?報設計你挑選商戶的仇,還是報昨夜冤枉你下.藥的仇?”


    樊籬說過,這世上,隻有他設計別人,沒有別人設計他,就算有,他也一定會討回來。


    見男人沒有做聲,她又忿忿道:“現在是不是如願了?看我上當受騙是不是很開心?”


    男人搖頭,輕笑,腳步頓住。


    如此同時,也伸手握了她的腕,攥著她迫使她也停了下來。


    “你為什麽總是要口是心非呢?你明知道不是這樣!”


    男人深深看進她的眼,問道。


    見她抿了唇沒有做聲,他又道:“實話跟你說,我之所以這樣做,就是為了治你的口是心非,讓你真正看清自己的心、明白自己的心,從而麵對自己的心!”


    鬱墨夜一時心緒大動,不知道該說什麽。


    可男人又似乎在等著她的回應。


    攥住她的手臂不放,還一瞬不瞬地凝著她。


    她略略垂了眉眼,嘟囔道:“那,那你就不怕我被你如此一嚇,一時慌急,又動了胎氣,孩子不保?”


    大夫可是說她需要好好靜養的。


    “怕,所以,將樊籬留在你身邊跟著你,他會醫,會評估提防。”


    算盤倒真是打得啪啪響。


    難怪樊籬又是不讓她跑,要挾著她用輕功,又是讓她吸氣吸氣的。


    鬱墨夜撇嘴。


    忽然又想起什麽:“這件事梁子參與其中了嗎?”


    “沒有,他是你的人,更忠於你,指不定一激動就告訴你了,所以,沒跟他說,本也沒打算讓他報信,出了這麽大的事,你總歸會知道的。”


    “所以,就你跟樊籬知道?”


    男人“嗯”了一聲,眸光微閃。


    他沒告訴她,還有一個人知道。


    520雲。


    ******


    客棧,廂房。


    520雲坐於桌前,手執毛筆,低垂著眉眼,洋洋灑灑在白色宣紙上疾書。


    不消片刻時間,一封書信已是寫好。


    最後一筆落下,收筆,置於硯台上,提起信紙略掃了一眼,又放下。


    身子輕輕靠於椅背,他靜候墨幹。


    眼前又不禁浮現出昨夜跟那個男人約談的情景。


    是他提出來的。


    他知道,就算他不提,那個男人也一定會找他談的,隻是遲早。


    大概是不想驚動那個女人睡覺,男人提出走後門。


    兩人都會武功,自是毫不費事。


    他們出了後門,上了屋頂。


    就在醫館的屋頂上,進行了一場開誠布公的談話。


    男人首先就跟他坦白了自己帝王的身份。


    這一點他很意外。


    並不是意外他的身份。


    男人的身份他早就知道,畢竟沒有易容,雖然他沒見過他的人,但是,他曾見過他的畫像。


    所以,男人一到蘭鶩他就知道了。


    這也是他一直在暗處,沒有現身的原因。


    堂堂一帝王,喬裝成欽差來520閣參加選絲會,是何目的?


    他秘密關注著男人的一舉一動。


    直到昨日早上,為了救那個女人,他才不得不現身。


    他意外的是,男人的坦白。


    他沒想到,他會主動告訴他自己的身份。


    他約男人談,其實並不是為了談這個。


    他是想問男人兩個問題,確切地說,是想確認兩個問題。


    第一個,那個女人腹中的孩子,是不是男人的?


    雖然種種跡象表明就是。


    但是,他需要確認。


    第二個,女人愛的人是不是這個男人?


    他也需要確認。


    這兩個問題,男人都給了肯定回答。


    說,是。


    第一個他信。


    第二個他表示懷疑。


    因為這兩天看下來,女人似乎非常抵觸這個男人,甚至還以為男人會對她腹中的孩子不利。


    男人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她都能懷疑一個親生父親會對孩子不利,可見她對男人的成見有多深。


    所以,他問男人,如何證明她愛的人是他?


    男人笑,說好辦,明日一早就證明給你看。


    所以,這起爆炸是男人自演的一出戲,對?


    逼女人承認自己的心,也演給他看、證明給他看。


    嗯,他看到了。


    看到了女人的種種反應,種種隻有愛入骨髓才會有的反應。


    所以……


    他低低歎。


    坐起身子,將墨跡已晾幹的信箋疊好,塞於信封中,以蠟封好。


    ---題外話---更新畢,孩紙們周末快樂~~謝謝


    親的荷包~~謝謝


    親的花花~~謝謝


    親的月票~~愛你們,群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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