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狠心起來,一樣的冷酷,一樣的無情


    當麵紗下的臉進入視線,太後驚錯地睜大了眼睛。


    天。


    在池輕的朱唇周圍,赫然長著黑黑的胡須


    是胡須嗎


    雖然沒有男人的濃密,隻是類似汗毛,但是,顏色是黑的


    原本是多麽美的一張臉,可謂傾城的一張臉,此刻


    要多不協調有多不協調。


    要多醜有多醜。


    “怎麽會這樣”太後難以置信。


    池輕搖頭,眼淚更加肆意地流出來,她將麵紗再次戴在臉上。


    “我也不知道就這兩天長出來的,我也不敢刮怕會像男人的胡須那樣,越刮越盛,越刮越硬”


    池輕哽噎著,一副崩潰的樣子。


    太後蹙眉:“有沒有宣個太醫看看”


    池輕又是搖頭。


    她不敢。


    這種病不同於其他的病,這幅男不男女不女的鬼樣子,讓她如何見人


    如果傳出去,別說再重拾帝王寵愛了,她自己都沒臉在宮裏麵呆下去。


    她昨日又出宮去青雲寺了,她想找無大師看看是怎麽回事


    但是,無大師不在。


    住持方丈說,又雲遊去了,估計三個月、半年的樣子回來。


    三個月、半年


    她三天都不能等了。


    可是,她又沒有辦法。


    她準備明日再嚴重了,就出宮偷偷找個外麵的大夫看看。


    曾經她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帝王能來她的秋實宮,可這兩日,她都提心吊膽,生怕帝王來了。


    如果帝王看到她這個樣子,還不得惡心死。


    “姨母,你說輕兒該怎麽辦輕兒都不想活了”


    太後伸出帶著長長玳瑁指套的手指,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眼底卻是掠過一抹嫌惡。


    “沒事,哀家先替你宣個太醫看看”


    “別,不要”池輕當即驚慌起來,搖頭拒絕。


    “放心,孫太醫是哀家的人,他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說完,便側首大聲喚了門外的孔方,“去宣孫太醫來秋實宮”


    不多時,孫太醫就來了。


    池輕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將臉上的麵紗接下來給孫太醫看。


    孫太醫看第一眼也驚住了。


    “先看看是不是身體上出了什麽問題怎麽長出了男人的胡須如果不是,那就肯定是有邪祟了。”太後在邊上的軟椅上坐了下來。


    孫太醫先大致了解了一下情況,然後給池輕診脈。


    然後,又檢查了瞳孔、舌苔等一些部位。


    最後,起身,在內殿裏找了起來。


    太後跟池輕皆莫名。


    “你在找什麽”


    “找罪魁禍首。”


    很快,他就發現了那盆放在床頭櫃上的仙草。


    然後,找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找到擺在窗台上的那盆水仙。


    將兩盆東西都搬了過來,放在桌案上,孫太醫躬身回太後:“就是它們,因為它們,池才人才長出男子的胡須。”


    太後愕然。


    池輕更是難以置信。


    她拿起那株草,“這是無大師給我的,是可以辟邪,可是給我帶來好運,讓我時來運轉的仙草。而那一盆水仙則是老早就在這殿裏,我住進秋實宮的第一天,尚花局就送過來的。”


    當時送過來很多花,擺在各種地方,這盆水仙就擺在窗台上,這麽長時間,她也沒有移動過。


    怎麽會


    孫太醫指著無大師給她的那株草,徐徐道:“這種草叫逆陰草,並不多見,最早用於江湖武林上的高手提高內力,據說,食用此草者,可以瞬間增強幾倍幾十倍的功力,但是,與此同時,副作用也很大,男子極易走火入魔,而女子則會變得像男子,比如長胡須、喉結變大、聲音變粗等症狀。”


    “可我並沒有食用。”池輕激動地將他的話打斷。


    孫太醫點頭,“嗯,微臣


    知道,微臣還沒有說完,再後來,有人發現,就算不食用,此草跟避子香、或者絕子香一起,久置臥室,同樣會讓女子發生上述變化。”


    “你說什麽”池輕身子一晃,所幸就站在桌邊,伸手扶了桌案,才穩住自己,“避子香絕子香”


    太後也同樣驚愕。


    “嗯,是的。”孫太醫又伸手指了那盆水仙。


    “你是說這水仙有問題”太後也變得有些激動起來。


    “不是,水仙沒有問題,”孫太醫搖頭,“有問題的,是盆裏的花泥。”


    邊說,他邊用手指撥了撥那些花泥,聲音繼續:“這裏麵混有避子香和絕子香”


    孫太醫的話還沒有說完,池輕就一屁股跌坐在身後的凳子上。


    避子香、絕子香怎麽可能


    她蒼白著臉,麵薄如紙,越發顯得嘴唇邊上的汗毛漆黑。


    “可我從未聞到過香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她猶不相信。


    “嗯,因為製香的時候,已經特意用別的原料去掉了人能聞到的香味,但並不妨礙它的功效,而且,製成了泥土的樣子,所以,很難被發現。”


    池輕搖頭,苦笑著搖頭,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喃喃自語:“難怪難怪我一直承帝王的恩露一直侍寢,卻懷不上孩子原來”


    忽然眸光一斂,眼露凶光,咬牙:“是誰是誰這般惡毒是誰如此處心積慮是誰如此害我”


    說完,猛地從凳子上起身:“不行,我要去找皇上,我要皇上給我做主,我要讓皇上知道這件事,我要”


    邊急急而語,邊快速往門口走。


    沒走幾步,卻是被太後冷聲喝住:“你確定這個樣子去找皇上嗎”


    池輕腳下一滯,這才想起,自己還長著胡子呢。


    不行


    不能這個樣子見他,不能讓他看到自己這幅醜樣子。


    “孫太醫,有辦法讓我嘴邊的這些脫掉嗎”她回頭。


    “將這兩盆東西拿走,然後,微臣開些藥,應該是可以讓才人恢複過來,隻是時間可能會比較久,畢竟是要將身體裏的各個條件全部調理扭轉過來,一日兩日肯定不行,至少半月一月的樣子。”


    半月一月


    池輕眸光一亮,那也還好啊,她能等。


    “孫太醫快開藥吧”


    太後從座位上起身,緩緩行至她的跟前。


    她這才發現太後的臉色不知幾時,已變得極其難看。


    “姨母......”


    “上次滑胎是怎麽回事”太後冷聲開口。


    池輕眼簾顫了顫。


    想起,如果那花泥在她進來的那一日就在,說明她根本不可能懷孕,所以,不可能懷孕,又如何會滑胎


    池輕眸光微閃,“我”


    “說實話”太後聲音更沉。


    池輕咬了唇,有些慌,不過,轉念一想,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久,都早成了既定事實。


    而且,她也是太後的人,太後若是講出去,根本沒有任何好處。


    遂實話實說:“滑胎是假,是為了陷害秦碧,誰讓她在冰嬉的時候,在我的冰鞋上做手腳,想要置我於死地”


    再次說起此事,池輕還是覺得義憤填膺。


    “啪”太後卻是驀地揚臂,重重甩了她一巴掌。


    池輕猝不及防,被扇得頭一偏。


    她抬手捂著灼痛的側臉,難以置信看向太後。


    “糊塗”太後咬牙切齒,胸口急速起伏,顯然氣得不輕。


    池輕卻覺得委屈不已。


    本來驚聞被人下避子藥和絕子藥,對她來說,就猶如晴天霹靂,如今,太後還如此對她


    眼睛紅了,眼淚嘩嘩流下來。


    “姨母偏心,在姨母心裏,最重的還是秦碧對不對秦碧差點用冰鞋害死我,姨母為何不抽她的耳光我就不信,姨母不知道是她所為可是,姨母卻裝聾作啞,佯做不知。現在,姨母卻這樣對我,公平何在我隻是害她丟了鳳位、進了冷宮,至少,她還活著,姨母有沒有想過,我差點死在她的手上”


    麵對池輕的質問,太後的臉色越發黑沉。


    目呲欲裂,森冷的聲音從她的牙縫裏迸出來:“可是,你的愚蠢行為,卻會讓所有人都死在你的手上,包括你自己”


    池輕呼吸一滯,怔怔看著她,沒有明白過來。


    太後瞳孔微斂。


    br/>


    “你以為是誰將避子花泥和絕子花泥放在你的寢殿的”


    池輕沒有做聲。


    她不知道。


    她要是知道,一定要將那個人給殺了。


    是秦碧嗎


    還是莊妃那個女人


    “你覺得在整個後宮之中,有誰明知道你是哀家的人,明知道你是寵妃,還敢用這種方式陷害你的”


    太後咄咄而問。


    沒有。


    池輕的第一反應就是沒有。


    除了


    “秦碧,除了她,沒有人。”池輕憤然而語。


    沒想到說完,太後比她還怒,搖頭,一副覺得她完全不可理喻的樣子。


    “簡直愚不可及你自己也說了,水仙是你進秋實宮的第一日就送過來了,你覺得秦碧貴為皇後,會在還沒有摸清你底細,也還沒有搞清楚皇上對你的態度之前,就對你下這樣的狠手嗎”


    池輕怔了怔。


    不是她


    那是


    忽然臉色巨變。


    “難道是皇上”


    最後兩個字,她艱難說出,隻覺得呼吸驟緊,就像是有什麽東西排山倒海一般朝她壓過來。


    她根本承受不住。


    腳下一軟,她伸手抓住太後的衣袖,才穩住自己的身子,她問,氣喘籲籲:“是他嗎”


    太後沒有做聲,唇瓣緊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已然給了她答案。


    真的是他


    怎麽可能


    這怎麽可能


    那個寵著她、愛著他、要著她的男人,怎麽可能這樣對她


    胸口就像是被棉花塞滿,呼吸都呼吸不過來。


    “所以,你害秦碧,他心知肚明,卻還是順水推舟,目的就是借你之手,除了秦碧,斷哀家一臂,然後再來對付你,所以,哀家才說,因為你的愚蠢行為,害了我們所有人”


    太後將她落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拂開,聲音如同她的眸光一樣,寒如臘月飛霜。


    池輕身子一晃,跌坐在地上。


    太後的聲音還在繼續:“你以為你是誰沒有哀家,你什麽也不是哀家權勢在手的時候,至少,他至少要對你做做假寵的樣子,如今呢如今怎麽樣直接將你棄之敝履”


    池輕麵如死灰。


    太後拂袖離去。


    臨出門之前,丟了一句給目瞪口呆的孫太醫:“藥開給池才人,今日之事誰也不許說出去”


    孫太醫領命。


    池輕還坐在地上久久回不過神,顧不上回應太後,也顧不上恭送。


    就傻傻地坐在那裏,整個人就像是被掏空。


    假的。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以前常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她隻是聽聽,第一次,她這般深切地感受著這句話。


    在這四角方方的深宮,沒有愛,沒有親情,隻有利益,隻有逢場作戲,隻有虛與委蛇。


    她從來都不知道,一個男人可以對一個跟自己有過夫妻之實的女人這樣狠。


    真狠啊


    不想她懷上龍嗣,放避子藥就好了。


    竟然連絕子藥都放上了。


    太狠了


    隻是,那個無大師不是說,一切會柳暗花明嗎


    讓她隻需等。


    不對,無大師給她的明明是逆陰草,並不是什麽仙草。


    他為何要騙她


    難道


    難道用這種方式,就是為了告訴她,她的寢宮裏麵被人放了避子藥


    想起他問她的問題,關於侍寢的各種問題。


    她肯定了這點。


    是了,就是這樣。


    孫太醫上前。


    “池才人,藥方已經開好了,微臣這就讓宮人去太醫院抓藥,隻是,那兩盆東西如何處理”


    孫太醫指了指桌案上的那兩盆盆栽,問池輕:“是要拿去丟掉嗎反正不能再放在寢殿了,不然,池才人吃藥也沒用。”


    吃藥也沒用


    池輕苦笑,她現在可不就是吃藥也沒用。


    她已經可以預知自己接下來的路。


    或許,獨守秋實宮,便是她的一生。


    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她走到桌案邊,伸出手臂,一把將桌上的兩盆盆栽掃落到地上。


    四分五裂的聲音。


    一如她此刻的心。


    太後走得極快。


    孔方蹙眉,緊步跟在後麵。


    這個女人生氣了,他知道。


    其實她生氣的時候不少,但是,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氣成這樣。


    甚至讓他覺得,如果不是青天白日的,如果不是有來來往往的宮人,如果不是要保持她太後的威儀,她肯定要暴走,或者狂奔了。


    “娘娘,慢點走”想了想,他還是忍不住出了聲。


    穿著那麽繁複的鳳袍,頭上的發飾又那麽重,他真擔心她會摔著。


    大概是想著在自家奴才麵前也無需掩飾,太後聞言忽然停了下來,然後朝花徑邊上的一個石凳上一坐,胸口就像是風箱一般,起伏得厲害。


    “果然是白眼狼,果然是白眼狼啊”


    咬牙切齒,太後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原來,一直是在跟她做戲呢,表麵一套、背地裏一套。


    還有多少事瞞著她,不用想都知道。


    心機如此深不可測,是想要將權利一點一點都收入手中嗎


    她又不是朝臣,她隻是一個太後。


    而且在他的眼裏,她應該還是他的母後。


    就算權勢滔天,也不會謀了他的江山,他至於防她防成這樣嗎


    竟然給她的人下避子藥、絕子藥


    虧她這半年來,還一直在忙於子嗣的事,一直在想盡一切辦法讓池輕能夠懷上。


    卻原來


    卻原來,人家在看戲一般看著她在那裏蹦躂呢。


    絕子藥


    果然不愧是先帝的兒子


    果然是父子二人


    狠心起來,一樣的冷酷,一樣的無情


    當年,他的父皇給她食絕子藥。


    現在,他給池輕用絕子香。


    真是一路貨色啊


    不行,她不能再這樣被動了,長此以往,她絕對會變成空有太後頭銜的廢人。


    自從那次賞花會,她將龐淼介紹給他,他當麵拒絕後,就越來越不把她放在眼裏了。


    為了一個顧詞初生孩子,公然忤逆她的意思。


    後來在四王府,為了一個閹.奴,還跟她對著幹。


    想想,她就氣得胸口痛。


    絕對不能就這樣下去了。


    她要振作。


    她要從長計議。


    她要仔細斟酌斟酌第二條路到底可不可行


    是夜。


    四王府。


    鬱臨淵推門而入的時候,鬱墨夜坐在燈下正潑墨揮毫。


    抬頭見他進來,連忙豎起左手食指放在唇邊,對他“噓”了一聲。


    他還以為讓她別吵著六六了,當即放輕了動作,卻又見她指了指離自己比較遠的凳子,示意他坐。


    他怔了怔,才反應過來,方才那個噤聲的動作是讓他不要打擾她。


    而不是六六。


    六六正在搖籃裏睡得香甜呢。


    他沒坐,直接去了搖籃邊看小家夥。


    就一個白日沒見,似乎又大了呢。


    伸手輕輕晃動搖籃,他回頭看向坐在燈下專注寫字的女人。


    不對,不是寫字。


    是在畫畫。


    畫幾筆,又停下來想一想,再畫。


    如此反複。


    有時還閉起眼睛來想。


    似是在憑著記憶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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