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碧落暗暗鬆了一口氣。


    她方才就想著如何拒絕義成郡主的好意,這會兒總算有了拒絕的借口:「姨母好意我心領了,如今我衣食無憂,已經不負當年我阿娘的一片苦心。若能將我托付給姨母,想來阿娘當年也不會將我送到市井人家。實是情勢所迫,姨母不必多想,就讓我在林家好好生活,隻當是姨母疼我!」


    義成郡主說不動林碧落,回府之後在房裏生悶氣,正逢了虞世蘭從外麵回來,許嬤嬤便拉了她去逗義成郡主開心。


    「郡主跟三娘子沒談攏,回來便將自己關進了房裏。那孩子也真是,死活不肯進府。大姐兒快去陪陪郡主,可別讓郡主悶出病來。」


    虞世蘭撇撇嘴,那小丫頭不會是被她給嚇著了吧?竟然連郡主府也不敢進?!看來她應該挑個日子去瞧瞧這位小表妹,隻要她不同自己搶楚君鉞,進了郡主府自有她的好日子。


    不提義成郡主與虞世蘭倆母女的悄悄話,單提林碧落回到家,便將此事隱下,陪何氏晚飯。


    林楠早幾日已經拿著包先生的舉薦信去了應天府書院讀書,何氏在後院要操心的人又少了一個,如今是全副心神都撲在了林碧落身上,她不得不每日延長陪何氏的時間,吃飯也不在店裏湊和了,都去後院陪何氏了。還涎著臉往何氏身邊蹭,「阿娘,自從二姐姐出嫁,阿弟去書院讀書,難道是家裏吃飯人少了?我怎麽覺著咱家夥食一下好了很多?」


    何氏在她額頭上戳了一指頭:「饞貓!我這不是想著,讓你把你阿姐阿弟們的份都吃回來嗎?」吃飯的人少了,家裏的生活支出卻沒有儉省。特別是義成郡主來過兩回之後,何氏見識到了她身邊跟著的虞世蘭,一想到自家三姐兒原本應該能過著這樣的生活,便覺得自家生活粗糙,委屈她了,這才想法設法的改善生活。


    林碧落挨著她的肩膀又摟又蹭,哀怨非常:「阿娘這是眼見著家裏賺銀子了,卻不心疼銀子來之不易,竟然花起來大手大腳。我要寫信給楠哥兒,告訴他阿娘再這樣花下去,他的老婆本就要被阿娘給花光了,到時候娶不到媳婦兒,看他怎麽辦?」


    何氏被她這話給逗的直樂,「你怕的不是阿娘花光了楠哥兒的老婆本,而是你的嫁妝吧?!」


    母女倆個挨在一處,嘻嘻哈哈樂了會兒,又敲定了過幾日去孟家果園收杏子,這才各做各事。


    七月初的孟家果園,山上的果樹都掛了果子,有的還是青果,有的卻已經成熟。像桃杏之類,已經可以采摘。林家母女倆與孟家果園已經是好幾年的合作關係了,孟伯今日不在,孟家大郎卻在園子裏,帶著林家母女倆在林子裏轉,指著那些結的繁密的杏樹桃樹給她們瞧。


    林碧落時不時踮起腳尖,摘一顆金黃的杏子,拿手絹擦一擦便喂進了嘴裏,嚐杏子的甜酸,不住點頭。


    想來今年半閑堂的甘草杏銷量恐怕又不錯。


    遙遠的西北邊陲,一個名叫四合的荒涼小村裏,隻有三五戶人家。其中一戶人家的院門被陌生人敲響,院子裏一個正捧著半陶碗金黃色的杏子吃的香甜的四五歲的小兒聽到敲門聲,朝房內喊了一聲:「阿娘,有人來了。」


    低矮的土坯房裏,走出來一個荊釵布裙的婦人,還能看到往昔秀美的影子,邊走邊問:「什麽人?」


    小兒啃到了一顆熟的不太透的杏子,正酸的眉眼皆皺在一處,連連搖頭。


    婦人拉開了門,門外有輛馬車,車上插著鏢旗,趕車的趟子手上前去問:「請問可是容家?」


    來開門的婦人正是義安郡主蕭怡,她疑惑的去瞧這趟子手:「不知找我家夫君何事?」沒聽說容紹在外麵還結交過鏢局中人。


    那趟子手轉頭去敲馬車車壁,低低道:「總鏢頭,是這裏沒錯兒了。」


    馬車車簾掀起,從裏麵走出來個中年男子,提著個極大的包袱下了馬車,便將包袱遞給了蕭怡,「有人托我們鏢局給你家捎來的東西,包袱裏麵有二百兩銀子,另有男女冬衣兩套,春秋衣物各兩套,信件一封,麻煩太太點一點,若是數目對了,便給寫個回信,方便我回去收鏢費。」


    那總鏢頭立等著她驗東西寫回信,蕭怡也未及看信,想著大約是蕭錦讓人捎來的東西,便在院裏石桌上清點完了東西,又遣小兒進屋去拿了筆墨紙硯來,就地寫了收條,將收到之物注明,這才有暇問一句:「敢問先生,是什麽人給我家捎的東西?」


    「是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打扮的很是齊整,也不知是誰家的丫環。」這鏢恰好是這馬總鏢頭接的,那小丫頭穿著尋常,想來主家也不是什麽富裕人家。但是她辦事極有條理,隻道捎東西的這家人的筆跡她家有人認識,隻待他們將東西送到,拿了收條回來,她便付銀五十兩。


    五十兩不是一筆小數目,她張口便是五十兩,馬總鏢頭再打量她模樣氣度,便猜測許是那戶大戶人家的丫環,奉了主子之命來送東西,故意打扮成這般模樣,想是不引人注目。


    且送東西的地方到底是需要避諱的,這才許了這麽多鏢銀。


    馬總鏢頭帶著趟子手走了,蕭怡將人送出門去,心中與馬總鏢頭未嚐不是同一個念頭。給邊陲的流犯送東西,原本便是不能見光之事。鏢局暗中接些私活原是業內潛規則,自然不能爆露送東西的人名。


    她回身掩上門,將石桌上的包袱提到了房裏去,小兒在她身後顛顛跟著,連連追問:「阿娘,是什麽好吃的?」他極少見生人,方才見到馬總鏢頭與趟子手,有些認生,便不曾上前,隻遠遠瞧著。這會人走了,便連連追問蕭怡。


    「許是你大姨托人捎來的東西罷?待我拆開信看看。」也許更有可能是周大娘捎來的東西。她與容紹被發配之地,能直接敲開她家門的,也唯有周大娘了。


    蕭怡將包袱放在了床上,坐了下來,拿起包袱裏沒有寫收信人也無落款的信件來,輕輕撕開封口,入眼看到抬頭,似不能置信,又忙忙去看落款,頓時淚如雨下,不能自已。


    小院的門吱扭一聲響起,小兒聽到動靜,嗒嗒嗒從房裏跑出來,直接撲進了扛著鋤頭進來的高大男子的懷裏,「阿爹,阿娘在哭。」


    他長這麽大,還沒瞧見過阿娘哭。


    容紹放下鋤頭,單臂將小兒撈在懷裏,舉著他邊走邊安慰驚慌失措的小家夥:「難道是謙兒做什麽壞事了,惹的阿娘哭了?」


    小兒氣鼓鼓瞪著容紹:「阿爹教謙兒要誠實,怎麽自己反要誣賴我?」又一本正經辯解:「方才來了兩個人,放下了個大包袱就走了,阿娘……就哭了。」分明不關他的事嘛。


    容紹已經舉著兒子彎腰進了房,將小兒放下來,摸摸他的腦袋:「謙兒出去玩?我去安慰安慰你阿娘?」


    小兒搖搖頭:「我也要安慰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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