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香林低聲道謝,扶著丫鬟的手慢慢的走了出去,鄭香盈扭頭看看她身上穿的那身粉色衫子,不由得嘻嘻一笑:「大太爺可真會送人情,這麽好的差事,可是大姐姐偏偏不願意幹。」


    「你別高興得太早,明日王姨娘自然會逼著她過來。」鄭夫人微微一笑:「鄭香林不願意,她那姨娘怎麽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自然想要趁著打理內務的時候到中間揩點油。」


    翻過了一頁賬目,鄭香盈撇了撇嘴:「有我在,怎麽能讓她們娘兒倆揩到油?」


    「水至清則無魚,香盈,你要知道人情世故,有時候可以帶手過場的便放過,不要與她們太計較。」鄭夫人咳嗽了兩聲,接過小琴遞上來的藥碗:「不看僧麵看佛麵,隻要她不做得過分,咱們怎麽著也該顧著大太爺的麵子。」


    鄭香盈氣鼓鼓的翻了幾頁,心中想著怎麽樣也不能讓王姨娘她們得了手去,反正母親現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保養著身子,也不會太花功夫來管這些事情,自己隻要盯緊著鄭香林,讓方媽媽與小翠多留心著王姨娘院子裏的動靜,自然就不會有讓她們得手的機會。


    一路兒看了下去,鄭香盈發現自己家中看著一副不景氣的模樣,其實還是有些財產的,城南與城東都有良田,滎陽城裏還有數十間鋪麵,每年光是田裏的出產與鋪麵的租金就能讓一家人過得很舒服。這個發現讓她大吃了一驚,不由得想起了馬車上那個手掌印,那為什麽家裏給自己一種寒酸的感覺呢?


    鄭夫人見鄭香盈看得細心,臉上露出了笑容來:「香盈,你倒是對這些感興趣。」


    看完了前邊的收入賬目,鄭香盈心裏有了底氣,看來鄭家七房並不像她想象的那樣弱,其實家裏還是頗有盈餘的,雖然不能與大房二房相提並論,可依舊還是能讓這一大家子人衣食無憂。


    將賬簿子翻了過來,從背麵開始看起,鄭香盈發現鄭夫人是換了一個方向記錄的,就如自己當年讀高中的時候看到過的一本雜誌,前邊與後邊翻開看要掉個頭,到中間相遇的那頁便成了對對碰。


    鄭香盈才看了前邊幾頁,剛才輕鬆的心便提了起來,家裏撥出去的家用銀子並不讓她覺得吃驚,吸引了她目光的是兩條外帳,全是鄭氏三房的三四爺借的,一筆是五千兩,一筆卻是一萬兩。


    「母親!」鄭香盈著急的拿了賬簿子奔到了鄭夫人的身邊,說話的聲音都有幾分著急:「這三房的四爺怎麽借了這麽多銀子?可有沒有借條?歸還了沒有?」


    鄭夫人搖了搖頭,低頭看了看賬簿:「他哪裏會有銀子歸還?借條我收著了,隻是這銀子還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有了。」


    「這……」鄭香盈指著那兩條賬目,兩條眉毛皺到了一處:「借賬的時間相差不過十日,父親怎麽這樣糊塗?先前借的賬沒有還,接著又借銀子給他?莫非是看了我們家錢多人傻好欺負不成?母親,這銀子借出去可有利息交付?咱們家的銀子可不能白白的送去給別人花。」


    鄭夫人盯著鄭香盈的手指,好半日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按著胸口吐了一口氣:「香盈,你還指望利息?早兩年借的銀子都沒有還呢!」


    鄭香盈大吃了一驚,手上的賬簿子幾乎都要拿不穩,差點掉到了地上:「母親,怎麽就能由著他這樣,父親難道不會拒絕不成?」


    「這有什麽辦法?他的父親與你的父親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關係本身就親厚些,再說你父親生來便是個軟糯性子的人,耳朵軟,禁不得旁人說可憐話兒,這些年被他撮弄著都借了差不多兩萬五千兩銀子去了!起先還是一千兩千的借,去年倒好,開口便要借一萬,說是要拿了去開鋪子,鋪子沒見他開成,銀子也沒還過來。」鄭夫人揉了揉胸口,不住的咳嗽了起來,肩頭聳動,身子發抖,顯見得十分生氣。


    接過鄭香盈遞上來的茶水喝了一口,鄭夫人勻了一口氣,眼淚珠子伴著那咳嗽聲滾了下來:「早先一個月我才去向他討了債,我與他說,若是再不還回來,我七房便撕破臉皮去告官了,哪有借了這麽久不還的道理!你父親軟糯,我再軟下去,那你的嫁妝都會給別人吞沒了!我才不管他與你父親在堂兄弟裏是最親近的,我隻知道親兄弟明算賬。」


    鄭香盈見著鄭夫人那斬釘截鐵的話,心裏隻覺解氣,和她一起生活了七年,盡管鄭夫人大部分時候見著有些軟,可到了關鍵時刻她卻一點都不軟了。對於父親與鄭氏三房的淵源,她還是聽著方媽媽說的。


    鄭家雖是大族,但七房在族裏卻是最弱的一支。說來也怪,另外幾房人丁興旺,可七房卻一直子嗣艱難。鄭信誠的祖父在時,家裏還算殷實,家裏也有良田六千畝,鋪麵數十間。鄭信誠的祖父納了七個姨娘,與正妻一道剛剛好能湊滿兩桌馬吊。或許是妻妾們日日沉迷於打馬吊,也或許是鄭家七房的這位老太爺自己的問題,後院裏邊風平浪靜,融融泄泄。別說爭風吃醋,就連一個樂意去奉承他的都沒有,因而沒有誰為他生下一兒半女,無奈之下隻能從鄭氏三房裏過繼了一個兒子過來,那便是鄭信誠的父親鄭祖蔭。


    這鄭祖蔭在三房的時候便手頭花錢散漫慣了,過繼到七房這邊,全府上下都將他捧在手心上,生怕有一點點閃失,這樣更是慣出了一身的壞毛病來。鄭祖蔭成親幾年才得了鄭信誠這個兒子,在鄭信誠還隻有三歲的時候,鄭祖蔭為了與人爭奪一個青樓女子,竟然將對方打死了,鄭信誠的祖父花了一半的家產這才將他從牢裏撈了出來,


    從牢房裏出來還沒多久,鄭祖蔭又故態萌發,三月三去踏青的時候遇著一位歌女,心心念念要將她娶了做姨娘,可沒想到這次遇著個強橫的對手,喊了長隨三下兩下將他倒翻在地上,還惡狠狠的在胸口踏了幾腳,被抬回家沒得幾日便咽了氣。


    鄭信誠的祖父因著這事兒病倒在床,拖了一年以後便過世了。幸得鄭信誠的祖母還算厲害,手裏攥著剩餘的三千多畝地和十多間鋪麵,與七個姨娘聯合起來,用打馬吊的勁兒,放潑抽瘋的將鄭氏族裏覬覦七房財產的人一個個趕開了去。


    鄭信誠的母親並沒有替鄭祖蔭守寡,在七房裏頭呆了一年以後,孝服一脫便自己帶著陪嫁的丫鬟婆子和自己的嫁妝回了娘家,自此以後再也沒有在滎陽出現過。鄭信誠長於婦人之手,又是鄭家七房的獨苗,所以被養得很是軟糯。後來祖母與那幾個老姨奶奶相繼過世,他由三房的老太爺牽線娶了鄭夫人,七房這才重新有了一個女主人。


    「母親,這鄭氏三房就隻有那四爺這般無賴還是其餘人也一樣?」鄭香盈替鄭夫人揉著肩膀,一邊思考著,這不僅僅是關乎她嫁妝的問題,更重要的是以後鄭氏七房的生存問題,若是三房個個都是這樣,遲早七房會被他們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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