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用那小銅勺將那沫餑撇出來,裝到著紫砂缽盂裏邊。」煮茶是鄭夫人生前最喜歡做的事情,她對陸羽的《茶經》研究頗深,鄭香盈也跟著學會了幾種方法,今日她就是用的最普通的一種,但又十分講究,要經一沸、二沸和三沸,方才能煮出好茶來。


    三沸已畢,鄭香盈讓方媽媽將銅壺提了過來,小翠小琴和小棋在矮幾上放了三隻茶盞,用的都是上好的定窯白瓷,潔白晶瑩,舉起茶盞來似乎能透得過光來,茶盞口上印著一朵梅花,外壁刻著遒勁的枝幹,似乎與那杯口的花朵在互相映襯,分外有趣。


    茶湯注入到茶盞中,一種清香便撲鼻而來,李會長是品茶的行家,聞著這清香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茶盞裏的茶葉正在不住沉浮,起起落落,可那茶湯卻十分清澈,淡淡的青色從底部慢慢延伸了上來,似乎水都成了淺碧色的美玉。


    等著茶湯略微涼了,李會長端起茶盞朝鄭香盈點了點頭:「鄭小姐,承蒙招待。」言畢,將茶盞湊近嘴邊,輕輕喝了一小口,一縷甘甜的清香從舌尖油然而升,那感覺有說不出的奇妙,仿佛那根本不是茶香,可仔細一琢磨,裏邊分明又帶著茶香,但除了茶香外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清奇氣息。


    「鄭小姐,煮茶用的是哪裏的水?這水實在甘美,方能煮出這樣上佳的茶湯來。」李會長再三品嚐,最終確定不是茶葉的問題,而是這煮茶用的水,沒有好水,是怎麽樣也煮不出這樣的茶來的。


    「李會長果然是行家裏手!」鄭香盈笑眯眯的將茶盞放了下來,伸手指了指頭頂上的梅花枝子:「這水乃是梅花花蕊上邊的雪融化而成,今日我帶著丫鬟們搜集了一上午,這才得了兩罐。」


    「原來如此,我卻說這茶水裏分明有梅花香味!」陳老板恍然大悟,朝鄭香盈翹起了大拇指:「鄭小姐奇思妙想,竟然能想出這麽風雅的點子來!」


    鄭香盈見著李會長與陳老板兩人很是滿意的模樣,心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看來自己的歸真園以後馬上要變成搖錢樹了。


    過了兩日李會長將詩會人數報送了過來,鄭香盈讓方媽媽比對著參加人數擬定了一張菜譜,又讓田莊上下幫著方媽媽一道準備好了材料。到了二十那日,歸真園迎來了遊宴的客人,約莫有五六十人,大部分都是一些文人士子,還有一些便是如陳老板這種好風雅之人。鄭香盈瞧著不少人穿得並不富貴,心中免不了暗自揣測,這滎陽詩會為何會讓陳老板也融合進來,恐怕是看中了他的銀子。


    鄭香盈對於這種附庸風雅的事兒做不來,她喜歡賞花不假,可她卻沒有想過要和一大群酸溜溜的文人坐到一處賞花。她見著大部分人都帶了書童,書童手裏都抱著文房四寶,看起來是準備要好好比試一番,這賽詩的活動定然是少不了。


    雖然隨便背一首詩出來都能讓人驚豔,鄭香盈卻覺得這事兒沒什麽意思,還不如自己安安靜靜歇息著呢。雖然李會長也派人過來請她,鄭香盈卻推說身子不大舒服沒有去梅林那邊,隻打發了方媽媽帶著幾個丫鬟過去打幫手。


    瞧著清閑了下來,鄭香盈便坐在屋子裏頭與魯媽媽說私房話兒,她老早就想找機會與魯媽媽聊聊關於壽伯的事情,可到了年關事兒多,每日裏忙得很,一時沒有得空。因為第一批酒賣得很好,魯媽媽信心大增,現兒正在試著做梅花酒,索性連影子都不見了,害得壽伯每日要往這邊院子門口跑幾趟,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悵悵然。


    「魯媽媽,你覺得壽伯這人怎麽樣?」鄭香盈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就見魯媽媽的臉很快紅了起來,不由得噗嗤一笑:「媽媽,你害羞了。」


    「姑娘,你就別為我操心了,都半截身子要進土的人了,哪還有心思考慮這些!」魯媽媽搖了搖頭:「我這輩子就不指望了,隻想看著姑娘出閣,嫁個好姑爺,生幾個兒子女兒,我便接著給姑娘帶小少爺,小小姐……」


    「怎麽便扯到我身上來了!」鄭香盈一窘,不露痕跡的便將話題轉移開來:「媽媽,你才四十多歲人,怎麽就說半截身子要進土了?我瞧著壽伯也是個老實人,不如我來做個媒人,你們年前便成親罷!」


    魯媽媽聽了臉臊得通紅,可卻沒有原先那樣堅決,鄭香盈瞧著事兒有些眉目,心中得意,怎麽著也該撮合了這樁親事才是。「媽媽,你莫要害羞。」鄭香盈撒嬌搬扯著魯媽媽的衣袖搖晃:「你是香盈最親的人了,不瞧著你日子過得舒坦,香盈不放心。」


    「姑娘,媽媽隻盼著你好,你萬事順心了,媽媽這才覺得舒坦呢。」魯媽媽站在一旁喃喃說著,一張臉更紅了些。可她也沒有堅持太久,經過鄭香盈與方媽媽等人的遊說,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下來,壽伯樂得合不攏嘴,瞅著去送信的方媽媽,連話都說不出來,好半日才抖這嘴唇問道:「她當真答應了?你沒有哄我罷?」


    方媽媽瞧他那副傻樣,笑得直打跌:「還不快些去準備好成親穿的衣裳?姑娘都說了,讓你們趕著年前成親,這樣便在除夕夜裏頭可以湊個大團圓呢!」


    二十八那日,歸真園裏掛起了幾盞紅燈籠,院子裏主仆十多人聚在一處喝了喜酒,魯媽媽與壽伯就算成親了。香盈給了魯媽媽三百兩銀子當壓箱錢:「若是我母親在世,定然也會給你的,媽媽便別再推辭了。」魯媽媽對她盡心盡意,而且歸真園的第一桶金還是靠著魯媽媽的手藝才撈出來的,這三百兩銀子可給得不冤枉。


    魯媽媽見鄭香盈說得堅決,知道推托無用,眼中閃著淚光將銀子收了起來。成親那晚將鄭香盈給她壓箱銀子的事情和壽伯一說,壽伯連連搖頭道:「怎麽能讓姑娘如此破費?素日裏她對咱們實在是好,再拿她的銀子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咱們先將銀子收起來,等著姑娘有急用的時候再拿出去罷。」魯媽媽想了想,將那章銀票放到了荷包裏頭,藏在了箱子最下邊:「反正再怎麽著,也不該拿了這銀子。」


    壽伯也讚同的點了點頭,咧嘴笑道:「你說得對。」眼睛望向魯媽媽,瞧她今日比往日顯得好看了些,不由得看呆了眼睛,他呆呆的站在那裏,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麽話才好,魯媽媽見他望著自己,也莫名覺得羞澀起來,垂下頭去不言不語。


    屋子裏一片寂靜,兩個人的影子印在窗戶上邊,隔得很遠很遠。


    方媽媽與祿伯帶著一群來聽洞房壁角的人躲在窗外,聽著屋子裏邊的兩人沒了動靜,互相奇怪的瞥了一眼,心裏想著這兩人莫非都是寡居久了不成,怎麽便不知道走過去些。這時遠處傳來了得得的馬蹄聲,田莊門口那條看門的狗忽然狂叫了起來。


    這種時候還有誰會來田莊?方媽媽等人驚詫的直起身來轉頭往田莊門口那邊望了過去,這時「吱呀」一聲,新房的門被推開了,壽伯披著衣裳大步朝外邊奔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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