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遠山站在旁邊,臉色黑了一黑,鄭香林實在太不記事了,他在族譜上的身份已經是記名嫡子了,可她還老將他看成與自己一樣的身份,庶子這個名字他已經背了將近十三年,好不容易取掉了這個帽子,可偏偏老是被自己的親妹子不經意便被踩到了泥裏。


    鄭香盈見鄭遠山那模樣,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笑著說道:「大哥大姐,外邊風大,咱們到旁邊偏廳裏頭去坐坐。」


    走進偏廳,鄭遠山與鄭香林都有幾分訝異,這裏雖然是田莊,沒想到裏邊的布置一點也不會比鄭家老宅差。左上方一幅六扇屏風,黑檀木托座,上邊繡的是各色花卉,繡工精致,栩栩如生,花旁邊的蝴蝶須子都能見著在顫動一般。屋子裏頭的家什全是黑酸枝製造而成,瞧著那顏色便知材料極佳。屋子的中央放著一個極大的黃銅暖爐,方媽媽帶著幾個丫鬟正在朝裏邊添炭火:「都不知道大少爺和大小姐要過來,要是早知道,早就將那暖爐燒好,偏廳就暖和了。」


    牆上掛著幾幅寒梅圖,瞧著落款都是滎陽城裏的名士,鄭遠山識得其中兩個,曾經學堂請了他們來講學。他驚疑不定的瞧著鄭香盈,不知為何她竟然與這些人有來往,既然還能以書畫相贈。


    鄭香盈瞧著鄭遠山的神色,心中好笑,這幾幅寒梅圖都是那日梅花宴裏順來的,那幾位名士覺得沒有畫出心中所想,將這幾張紙團了扔到一旁,小琴與小棋見著上頭的畫瞧著怪好看就撿了回來。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對於隻學過素描的鄭香盈來說,見著這幾幅畫覺得很是不錯,於是讓祿伯替她送去滎陽的字畫鋪子將這幾幅畫裝裱好了,二十八那日接了回來以後便將它們掛在牆上。


    「二妹妹,你與這幾位先生都有來往?」鄭遠山指著牆上的字畫,臉色有驚訝的神色:「怎麽竟有字畫相贈?」


    「也隻不過是泛泛之交罷了。」鄭香盈笑著點了點頭:「大姐姐,嚐嚐方媽媽做的桂花糕,這可是拿莊子裏自己種的桂花做的。」


    鄭遠山低頭看了看小幾,上邊擺了幾碟糕點,那桂花糕上頭還冒著熱氣,顯見得是剛剛蒸出來的,而旁邊的金絲綠豆酥、玫瑰鮮花餅、水晶蔥油空心卷幾樣,瞧著皆是五芳齋出品的,糕點旁邊還有幾樣蜜餞,附著一大盤炒西瓜子兒。


    瞧著她的小日子過得很是滋潤,鄭遠山心中不由有幾分嫉妒,這小幾上林林總總的擺出了十多樣零嘴兒,而自己家裏頭待客也就不過擺上八樣拚盤來罷了。他斜眼打量了鄭香盈一番,瞧她正慢條斯理的吃著玫瑰鮮花餅,心中憤憤然,憑什麽她一個人過得逍遙快活,而他們卻要在老宅子裏頭吃苦受罪!


    「二妹妹,聽說你在做買賣?」鄭遠山抬頭望著鄭香盈笑了笑:「你莫要被那些奸商騙了去,萬事可要仔細著些。」


    這鄭遠山怎麽忽然就這般好心了?鄭香盈將那沒吃完的鮮花餅擱回盤子裏頭,朝鄭遠山微微一笑:「多謝大哥記掛,香盈也不過是小打小鬧的做點買賣罷了,哪裏有多少銀子讓人來騙!」


    「唉,二妹妹,不是做兄長的說你,你實在過於倔強,哪裏能與族裏鬧成這樣子呢!」鄭遠山歎氣搖頭道:「既然你隻是小打小鬧的做買賣,為何又將族裏的紅利銀子給扔了?每年也能分一千多兩,何必丟了西瓜撿芝麻呢?」


    鄭香林聽了鄭遠山的話,臉色也變白了,憂心忡忡的望著鄭香盈道:「二妹妹,你莫要糊塗!快些去與族裏說說好話,讓大太爺將那契書給撕了,以後你隻管撈著手做你的七房二小姐,每年到族裏領些銀子旁身便好。」她羨豔的看了鄭香盈一眼:「你瞧瞧我,即便是想領那紅利銀子都沒那個資格呢,二妹妹,你可要惜福!」


    「大哥大姐好意,香盈心領了,隻是香盈心意已決,隻盼著今年一切好好的才是,莊子裏頭還有這麽多人問我要飯吃呢。」瞧著鄭香林雪白的臉孔,鄭香盈心中感歎,這位姨娘生的庶姐倒還算是有幾分真心實意,生怕自己吃虧,隻是這位大哥,就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了,瞧著他那眼神兒便有些不對。


    「二妹妹,你實在太要強了些。」鄭遠山見鄭香盈眉頭微蹙,似乎麵容有些愁苦,覺得機會來了,他盡力換上一副溫和的麵孔來:「不如這樣罷,你拋頭露麵做生意不太方當,幹脆由我來幫著你打理這生意上的事情如何?我知道你與太白酒肆有來往,以後便由我出麵與那老板交涉,你便隻需坐在田莊裏頭過你的悠閑日子便是了。」


    鄭香盈冷眼瞧著鄭遠山,這廝終於將狐狸尾巴露出來了,他竟然想來替她打理生意,自己還不知道他的花花腸子不成?真真可笑,他怎麽便覺得自己一定會答應他的要求呢?微微一笑,正想說話,坐在一旁的鄭香林不住的點著頭道:「二妹妹,大哥肯幫忙便是極好的一樁事兒,真是兩全其美,既不耽誤賺銀子,也不讓你操心。」


    「大哥大姐的關心真讓香盈心中感激不盡。」鄭香盈笑著望了鄭遠山一眼:「隻是大哥還要準備童生試,香盈怎麽能讓大哥分心?」


    「呀,我倒忘了這碼子事了。」鄭香林也點了點頭:「大哥,你還得準備參加童生試呢,而且剛剛好第二年便有秋闈,你難道不要用心備考不成?香盈說得對,你該全心全意準備這事兒才行。」


    鄭遠山臉色有些尷尬,但他依舊很是堅持:「我可以帶著可靠的管事幫二妹妹打理半年,然後再放手交給管事去做,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倒也是個好法子。」鄭香林沉吟了一聲,望著鄭香盈笑了笑:「二妹妹,我覺得大哥這法子不錯,你看呢?」


    鄭香盈心中冷笑,這兩兄妹真是欺負到自己頭上來了,自己的田莊,他們非得要伸一隻手進來,還不是想要到裏頭刮些油膏?鄭香林或許是真關心自己,怕自己拋頭露麵去做買賣壞了名聲,可於私心裏頭,她或許也有這個想法,讓鄭遠山到田莊的盈利裏頭分一杯羹。


    正想開口說話,就聽外邊有雜遝的腳步聲,還似乎夾雜著說話聲和哭鬧聲,屋子裏頭幾個人俱是一驚,皆轉眼望向偏廳門口。一群人湧了進來,走在最前邊的便是楊之恒,他手裏提著鄭遠帆,就如抓了一隻小雞仔般輕鬆。鄭遠帆的衣裳全濕了,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從偏廳的門口到屋子裏頭,一線黑色的水漬細細密密。


    「二弟,你這是怎麽了?」鄭香林驚得站了起來,趕緊吩咐著身邊的丫鬟:「快去取帕子來給二少爺擦身子,換衣裳!」說完這句話忽然才意識到自己是在鄭香盈的田莊,還不知道有沒有合適的衣裳給鄭遠帆穿,她抬頭望向鄭香盈,試探著問:「二妹妹,有沒有二弟穿的衣裳?」


    鄭香盈見鄭遠帆水淋淋的在那裏,雖然對他沒好感,可究竟還是不想見他生病,吩咐小翠道:「去王家嫂子那裏要一套阿大的衣裳過來。」自己不是讓魯媽媽去通知楊之恒不要過來,為何他現在又拎著鄭遠山走了進來,難道魯媽媽沒有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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