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轆轆的響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禦道街上走著各府的馬車,這是朝堂重臣們趕著去上朝。不時有紫槐花從上邊簌簌的掉了下來,落在馬車頂蓬上,淡淡的花香透過簾幕往裏邊鑽了去。


    「聽說否?昨日宮裏……」下得車來,一名官員神秘兮兮的朝身邊的人擠了擠眼睛。


    「宮裏如何?」旁邊那人有幾分緊張:「皇上龍體安好罷?」


    「不,不,不,不是皇上的身子,是宮裏的娘娘出事了。」那人見夥伴猜錯,笑得很是開心,伸出手指戳了戳手背,壓低聲音道:「聽聞後宮裏邊抄了幾宮娘娘的寢殿,抓了好幾個呐。」


    「哦,竟有此事?哪幾宮的娘娘?」那同伴臉上露出了驚訝神色來:「莫非是與楚王起兵有幹係不成?」


    楚王前些日子被捉住,現已送至京城,被關押在宗人府裏,還未著刑部審訊,現在去先抄檢了幾宮娘娘,這事情十分有趣。隻是這事兒沒得準信,誰也不敢妄言是哪幾宮的娘娘。


    「到時候自然便知道了,咱們先上朝去罷。」袍袖飄飄,高冠峨帶,眾人拾級而上,慢慢踏入太清顛,裏邊早已站了不少內侍,手裏拿著玉如意,麵無表情的各就其位。


    文武百官分別列好隊伍,不多時陳皇後從旁邊的側門一腳踏入了大殿,坐在了龍椅旁邊擺設著的椅子上。


    龍椅上邊空蕩蕩的,雖然沒有一絲灰塵,可那裏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人坐在上邊了。許璟今年開春的時候還掙紮著出來了一回,後來都一直沒有出來過,從太醫院裏傳來的消息,皇上身子愈發的不好了,能不能撐過今年夏天還很難說。


    豫王代為監國好幾個月裏,倒也還算是應對自如,若不是楚王起兵,也該說得上是一帆風順。他查處了幾個貪墨大蠹,又整頓了吏治,還微服出行,親自體察百姓民情,解決了一些冤案,京城的百姓提起豫王,皆是個個稱讚不已,對於舉兵的楚王嗤之以鼻:「皇上信任豫王,封他為皇太弟,讓他代為監國,豫王做得很好,即便楚王年紀比豫王大,那又如何?自然還是該聽皇上的,讓豫王承繼才是。」


    望著由豫王率領站在大殿裏的文武百官,陳皇後長長的鳳目裏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她抬了抬手,旁邊的內侍便捧了一張黃綾聖旨走了出來,群臣瞧著那內侍,心中明了,定然是昨日宮內之事,今日來昭告天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內侍的聲音又尖又細,可依舊讓眾人聽得很是清楚,鄭德妃、張淑妃、寧嬪等幾位娘娘與楚王勾結,暗地裏給予了各種支持,人證物證皆在,難逃其咎,廢為庶人,並徹查其親族。


    文武百官聽著這話,個個麵麵相覷,陳皇後這一手可真是狠,楚王舉兵的時候她不動聲色,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等著楚王剛剛被擒,她便立刻在後宮裏開始大規模清算。鄭德妃出身滎陽鄭氏,張淑妃乃是張太傅的孫女,寧嬪是揚州寧氏的女兒,這三人揪了出來,身後的家族也會跟著遭殃,朝堂裏很快便要空出一批位置來了。


    內侍宣讀了聖旨,一批禁衛軍從外邊湧進了大殿,將跟鄭德妃張淑妃與寧嬪相關的官員帶了出去,頃刻間大殿上空了差不多二十個位置來,就如人的嘴裏空出了幾顆牙齒來一般,瞧著十分難看。


    群臣們望了望周圍的空位,心中有幾分驚恐,剛剛還是一起來上朝,轉眼間這些人便變成了階下囚,不免有些物傷其類。這時就聽陳皇後開口了:「各位愛卿,楚王此次舉兵,皆是與這三人及其家族支持相關,皇上交代本宮要著力查處,但也不會牽連無辜之人,請大家放心,不必草木皆兵,以後繼續全心全意為大周效力。」


    聽了這話,不少人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陳皇後這話說得很是清楚,也就是說點到為止,隻拿了鄭氏、張氏與寧氏三家殺雞給猴看,其餘都可以放過。


    「請皇後娘娘代為臣等向皇上轉達心意,臣等會盡心為朝堂效力。」群臣在豫王帶領下齊聲表了決心,陳皇後眼中露出一絲笑意,鳳目瞟過豫王,他站在那裏,氣度非凡麵容清俊,仿佛依舊是多年前那個翩翩美少年。


    這麽多年的籌謀,一步一步走過來,沒有行差踏錯半步,為了他們的兒子,她忍辱負重的在這深宮裏掙紮,掙紮了這麽久,總算到了要見到曙光的時候了。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這是最後一手棋,她為他清除了朝堂裏的隱患,剩下的便是他的事情,等著許璟一咽氣,他即位稱帝,他們的兒子為太子,她便該去自己該去的地方了。


    「皇後娘娘,臣有事啟奏。」鴻臚寺卿手捧玉笏走了出來:「昨日接到西北送來的急報,西域塔塔爾部落歸順大周,那酋長一家現在已經由軍士護送進京城來麵見聖上了。」


    「四海來歸,此乃我大周國力強盛之兆。」群臣聽了都是歡喜,紛紛向陳皇後朝賀:「該要好好招待才是。」


    「此事著鴻臚寺卿好好處置,異族歸順我大周,也屬不易,必得讓他們有賓至如歸之感。」陳皇後點了點頭:「還有其餘事情否?」


    陸陸續續有幾人又奏請了些事情,群臣廷議,也沒得多久時間這朝會便散了。陳皇後扶了宮人的手從側門退了去,文武百官陸陸續續走出了太清殿。


    「這事情可算是結尾了。」走到外邊瞧著一碧如洗的天空,不少人發出了感慨,開始還在提心吊膽,唯恐楚王敗北會追查到自己身上,沒想到陳皇後竟然輕輕抬手便放過了他們。是不是看著皇上病情嚴重,不想過多追究,引發大規模騷動?


    「可不是,總算是放心了。」臉上露出的笑容也顯示了他們心中的歡喜:「咱們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


    「塔塔爾部落,那不是已經西遷了多年的?現在竟然又回來了,倒是一樁可喜可賀的事情,還是我大周威名遠播,這才讓四海臣服。」心情輕鬆,不再患得患失,話題便轉到了旁的事情上邊:「也不知道那酋長什麽時候能到京城。」


    一路迤邐,楊之恒護送著那塔塔爾酋長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六月初,天氣漸漸的熱了起來,路上的行人身上穿的已經是單衫,路邊的荷塘裏的荷花已經抽出粉色的荷花苞兒,在那一片碧浪裏不住搖曳。


    車隊到了京城外邊的驛站,驛站大門上皆裝了紅色的綢緞花球,張燈結彩就如過節一般,見著塔塔爾酋長一行人到了,那驛丞趕緊叫人去鴻臚寺報信:「快些去與大人說,那塔塔爾酋長已經到京城了。」


    楊之恒瞧著驛丞一副緊張的神色,不由覺得好笑,不過就是他從外邊撿來的一群人,這京城裏也太把他們當一回事了,眼見著塔塔爾酋長的肚子挺出來許多,那幾個王子神情十分倨傲,塔麗娜公主眼睛裏不屑的神色又深了幾分。


    鴻臚寺卿帶人來驛站,還帶來了一輛帶著華蓋的步輦,四周沒有厚實的簾幕,隻垂著數尺輕紗,從外邊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上邊坐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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