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木然著冷酷著:“憑你有什麽理由什麽怨恨,我這個親爹,卻從來是沒聽過你嘴裏說過一句的,平日裏你對兄弟們和睦,與姐妹們友愛,長輩皆是對你讚歎,親戚朋友也都說你好。”


    “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呐。一出手,便是人命關天,還斷送家族前程。”


    “可見你是個多有主意的人。不,你不是人。我和你娘是衝撞了多少路的鬼神才得你這個孽障來害秦家。”


    “我們秦家容不得心大的鬼。”


    “從此刻起,秦家再無秦姍姍。”


    秦姍姍眨眨眼,鮮血淹得她睜不開眼,內心荒唐,嗬,看吧,平日裏說多看重自己多疼愛自己,一遇到事,還不是立即將自己撇出去。虛偽,冷血。


    三人將她怨恨冷漠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皆是咯噔,連二夫人都在心裏懷疑:難道當年生了孩子被掉包其實這是仇人家的?


    查是不可能查了,畢竟秦姍姍長相像母也像父。


    二夫人的心涼下來,竟一下沒了太多的心疼,她麻木道:“你恨我們?嗬,你也算得償所願了,咱們一房,因為你,自請放逐。你爹,你兄弟,一輩子都不會踏足官場。這個結果,應該讓你滿意了吧。”


    秦姍姍瞪大眼,不可置信,不是隻用自己一條命平息高家怒火他們才這麽迫不及待?


    秦二爺心如死灰,懶得與孽障多說,自詡聰明的蠢貨,但凡知道為別人為家人考慮,就不會做出這樣天大的錯事來。


    他冰冷道:“你不是秦家人,就將秦家給你的一切交回來,包括你的——命。”


    秦姍姍瞳孔一縮,哪怕料想到自己活不成了,可真當秦二爺宣布這個結果並向她一步步走來,她還是不敢相信。


    “不、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爹——”


    爹字才做出口型未出聲,秦二爺已經雙手狠狠掐在她脖子上:“別叫我,我受不起。”


    雙手收緊,不知是太用力還是太傷心,連帶著秦姍姍的臉皮都顫抖起來,秦二爺眨眨眼,虎目裏的淚意一閃而逝,悔恨迅速被決然代替。


    秦家生養他、培育他,他不能讓秦家毀在他身上,且這孽女犯的罪公法來審也是身首異處,不如他親自來也算給她一場體麵全這場父女情。當年,他親自迎她來這個世上,沒有教養好、害了人,就讓他親自送走。虎毒不食子,這種逆人倫的事他來沾手就好。


    秦姍姍嘴越張越大,麵色逐漸青紫可怖,舌頭似粗笨的蟲子抽動,她雙目瞪得異樣的大,直勾勾看著秦二爺的臉,似質問又似癲狂,直到最後,再無一絲光彩變成一雙死魚眼。


    最後的念頭竟是:高遠徹被水淹的時候是不是同樣的窒息感...


    秦二爺撒手,二夫人終於哭出聲,掩麵:“這是造的什麽孽——”


    平日裏都好好的,她真的什麽也沒看出來啊。


    她有氣、有怨,為什麽不和她這個親娘說,她說了她能不給她做主?


    還有高家的親事。


    比秦家門第高,高家家風又和睦,嫡次子,有功名,婆婆也是好相處的人,她一顆母親的真心全為她想,她竟直接去殺人家高公子?


    但凡有些良心,高公子那樣癡心為她跑來跑去的心,誰都下不去手。


    秦二爺扶住二夫人,也借她站直自己:“有的人,天生無情。就當是孽緣一場。咱家也算對得起她。”


    兩代人的沒落,誰知道第三代能不能起來。


    孽債啊。


    這樁飛滿全城的案子迅速落定,秦家誠意給的足足,除了必要的物質補償,秦家以後會是高家最忠誠的盟友。高大人對此比較滿意,案子公審時,並沒有將秦家牽扯進來。


    秦姍姍的表哥一力承擔了所有,他不願意也不行。


    畢竟,他才是直接凶手,且兩人積怨太久,有足夠正當的理由。


    秦姍姍的表哥沒能咬出秦家來,誰讓他沒來得及跑落到高大人手裏呢,該說的不該說的公眾知道的隻是官府想讓他們知道的結果,殺人犯繩之以法,人心大快,足夠了。


    至於他家,他已是他家最出息的孩子,舉全家之力和希望供養他,此事一出,他家慢慢受不了外人的白眼和刁難,想盡法子最終還是待不下去了,隻得搬去外地從頭再來,不知要幾輩人努力也不知還有沒有那個可能回來。


    秦二夫人回娘家和嫂子撕了一場,事到如今往回想,她倒是回憶起些端倪來,為何娘家侄子來得這麽勤,為何嫂子總說大女兒多好多好,分明是居心不良!


    與娘家斷了幹係,一輩子再沒往來過。


    秦家二房出了京,找個讀書風氣好的地方安安分分做鄉紳,全力培養第三代。


    皇宮,皇帝悠閑釣魚,高大人被宣來。


    許是心情愉悅朝事順遂,皇帝今日看上去比往日年輕蓬勃,見他到來,揮手免禮,親切招呼:“高卿,聽說你兒子水淹不死,來,你給朕演示演示。”


    皇帝指著他心愛的魚池。


    高大人:...總覺得今日的皇帝有些調皮呢。


    他恭敬道:“小兒運氣是小兒的運氣,臣,可沒那本事嘍。”


    皇帝一抖魚竿,小太監小心的接過放好。


    皇帝招呼高大人:“高卿,坐。給朕細細說一說,朝堂上都是說你兒子的,說你兒子是水裏小青龍轉世——”


    噗通,高大人跪了,腦袋一低差點兒撞上皇帝專屬的五彩小馬紮。


    “皇上,臣不知哪個胡說八道,臣的兒子就是個普通人呐。”


    普天之下,隻有您家兒子是青龍白龍紅龍黃龍紫龍綠龍投生的,咱沒那個福分。


    皇帝哈哈兩聲:“朕在意這個?你趕緊起來,快說給朕聽,趁太傅不在,朕心癢癢好幾日了。”


    高大人確定了,他家皇帝這是又調皮了。


    這種時候的皇帝喜歡開玩笑,不會真生氣。放心了。


    再三謝恩,屁股挨上半個馬紮。


    “此事說來話長。”


    “慢慢說,朕今日有的是空閑。”


    高大人一想,也是,這幾日朝堂是有些太閑,不行,皇帝閑著也不是好事,得給他找些事做,哦,對了,明年,各國使團就要來...


    高大人一心二用一邊想著怎麽對付皇帝,一邊如實道來:“這得從臣那不爭氣的兒子到了年紀,臣的內人為他看中秦家——”


    吧啦吧啦吧啦。


    高大人:“那日,臣子與朋友約了福慶樓吃飯——”


    “哪日?”聽得安靜的皇帝突然開口。


    高大人一愣:“十一日那日的事。”


    皇帝點點頭,目光落在水麵上,道了句:“那日,福慶樓還有一樁大事吧。”


    啊?高大人迷糊,福慶樓,他是不怎麽去的,除非同僚請。他夫人的話:家飯不如野飯香是不是?


    聽聽,這叫什麽話。他還敢去?不去便不去吧,反正存錢也很香,存私房錢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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