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刮目相看,別說,郝靈這個說法跟當年的高人不謀而合。當然高人的說法是,鹽阿郎的八字太好,年紀小壓不住,隻會害了自己。


    郝靈接著解釋:“你長在富貴窩沒人敢碰你,放在貧民區就不一樣了,小時候沒少挨餓受饑寒吧,沒少被人欺負被人打吧,沒少頭破血流胳膊腿掛彩吧。”


    鹽阿郎腦袋裏全是呼呼呼鞋底飛來飛去的聲音,他終於懂了:“所以,我就得挨打?所以,你第一次見我就揍我?所以之後你一直沒少揍我還拿鞋底抽我動不動就拳腳相加?”


    左相瞪眼,我的兒,在這方小四角地,你竟遭受這樣的非人待遇?


    “當然了。你以為我力氣多閑得呢,為什麽我隻打你不打別人?咱們第一次見麵我就告訴你了,你命不久矣隻有我能救。我可是靈師,我揍你一頓頂別人揍你一百倍。看這段日子你是不是精神前所未有的好?別人揍你,隻是發散發散你體內的亂力,我揍你,那是在歸順。”


    郝靈挺直,感激我吧狗兒子。


    鹽阿郎問:“他有權有勢?”


    左相恨不得叫,你倒是問我啊,你問她她知道個屁呀。


    “嗯,左相,大桑第一相,皇帝的心腹。”


    左相一凜,胖丫頭早知道早調查了自己?她怎麽知道的?自己怎麽露餡的?


    鹽阿郎看左相,左相下意識站直了。


    “你走吧,讓我先想想。”


    想?還想什麽?


    左相微一遲疑:“那個,高人說,過完今年你的劫數才算完整度過,在此之前,你的身世不宜讓別人知道。”


    鹽阿郎眼底嘲諷,轉身不再看他,左相訕訕:“那個,我派人一直照應你的,有什麽事你喊一聲就行。”


    一聲嗤笑。


    左相心事重重的出了去,這孩子心思重,不信他,一點沒有親近孺慕,還是有怨氣呀。不怪他。


    衛弋見左相出來,淡淡打了個招呼。


    左相遲疑:“方才,我們在院子裏說的話——”


    衛弋看他一眼:“左相大概不清楚,這院裏發生的一切,在外頭是看不見也聽不見的。”


    左相吃驚,回頭,神色複雜。


    “我上門一事,還請衛小將軍保密。”


    衛弋用眼神問他:你大咧咧的上門,對哪個能保密住?


    “我不會說。”


    左相尷尬,匆匆離去。


    院裏,鹽阿郎一屁股坐在地上:“所以,你第一次見我說我活不長了是真話?我真活不長了?”


    “運氣好說不準能吃上年夜飯。”


    鹽阿郎:...吃飽了好上路是吧。


    “開心點。”郝靈拖過長凳坐下,拍著他的肩:“想想跟著我後,什麽山珍海味你沒吃過。”


    鹽阿郎笑,笑著笑著,眼就濕了。


    他仰麵看著圓乎俏麗的小臉:“方才,我沒敢問,我親娘——”眸底顫抖。


    郝靈別過臉,看天看地看樹看花就是不看他。


    鹽阿郎懂了,垂下頭,臉埋在雙手裏,肩頭聳動。


    郝靈無言,輕輕拍著他。


    半天,鹽阿郎平靜下來,深吸一口:“我不想認他。”


    “不認就不認吧,跟著我不比什麽強。”乖兒,巴巴養得起你。


    鹽阿郎笑出來,自己又不是三歲小孩渴望父母的愛,都十七十八的人了,給他金山銀山——等等,第一丞相?


    “他會不會很有錢?”


    郝靈奇怪看他:“你覺得他能隨便花的銀子有我多?人家有夫人有孩子。”


    有夫人有孩子,那他、他親娘算什麽?


    鹽阿郎立即沒了沾便宜的心思:“我給你打工,你給我錢,還他暗地照拂之情。”


    郝靈道好。


    鹽阿郎起身,搬動地上陶罐,這些梅枝是郝靈已經種活的,短短一夜,根須都生了出來,養一養能賣不少錢呢。得搬到旁邊院裏去,一大早師婆婆門都出不來,發了一頓脾氣。


    郝靈放開一根梅枝,挑了挑眉:“喲,有客來。”


    內心已經平複的鹽阿郎有心情開自己玩笑:“總不能又來我一個爹。”


    郝靈哈哈:“既然我碰上了他們,就成全他們一場。”


    鹽阿郎聽不懂。


    刑部尚書在大門口與衛弋大眼瞪小眼。


    衛弋心想:難道刑部尚書來此也是皇帝的意思?


    刑部尚書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來,衛弋回京,是衛老夫人親自和皇帝求的,說是再老就娶不著媳婦了。皇帝心裏過意不去,邊關這幾年又太平,便大筆一揮特批了探親假。


    是的,人家在放假,不需要上班,可不是想幹嘛就幹嘛,哪像他們,一有點風吹草動,全員加班。


    刑部尚書的眼神配著黑黑的眼圈酸溜溜的。


    衛弋:...老大人們眼神都不好?到底年紀大了。


    刑部尚書很著急,大步繞過影壁,見著郝靈兩眼一亮:“小姑娘,你還記得我嗎?”


    郝靈正和鹽阿郎挪開一條路,聞言直起腰笑道:“昨天才見過,我年紀小,忘性還不大。”


    刑部尚書覺得她在內涵自己。


    “老夫姓白,任刑部尚書。”


    鹽阿郎心道,走了個丞相,來了個尚書,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帝在這住呢。


    “白尚書,蓬蓽生輝啊,不知有何貴幹?”郝靈笑眯眯。


    白尚書覺得她明知故問,看看老夫的黑眼圈,再想想,你就想不出什麽來?


    郝靈拒絕想。


    “咳,血菩提押入大牢,無論我們怎麽審問,他什麽也不交待。”


    郝靈:“哦。”


    鹽阿郎:“關我們什麽事?”


    大概因為對方跟左相同僚,鹽阿郎格外的不友好。


    白尚書頓覺這小子不順眼,街頭小混混似的,分明一個有真本事的女孩子家怎麽就弄這麽一個跟班在身邊。


    左相:你說誰是跟班?你老眼瞎啊。這至少是個良婿。


    白尚書眼角不給他一個,隻看郝靈,幹笑:“他會不會是覺得有了依仗故意不配合?”


    郝靈一想,失笑:“白尚書是在說昨日我交待不要讓他死的事?”


    白尚書尷尬一笑。


    鹽阿郎已經鄙夷出聲:“老頭兒,你嚇唬誰。就血菩提的案底,你們真敢下死手?”


    白尚書惱羞成怒,這誰家孩子,怎麽這麽這麽不討人喜?不,討人厭。


    等等,是啊,誰家啊,怎麽看著莫名覺得有幾分熟悉呢?


    白尚書終於認真看他,上上下下的審視,不愧是刑部主官,那雙眼睛一認真,老鷹似的。


    鹽阿郎愣了愣,哼了聲,轉過頭。


    心裏犯嘀咕,我和那老頭兒像?不會吧,我比他好看多了。


    郝靈開口:“我家鹽阿郎說的是正理。憑血菩提的案底,加上他昨日冒犯貴人,不審個底朝天白尚書怕是不好交代吧。即便不是我多那一句嘴,刑部也不敢隨意將人弄死。”


    頓了頓:“我聽說刑部有很多手段,這才不到一天白尚書就放棄了?”


    白尚書心裏苦啊,正是郝靈說的那樣,百餘種手段不敢使,那血菩提已經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的了,但他就是一個字都不肯交待啊,他不交待,他怎麽跟皇帝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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