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實已經走到了接近鐵索橋中間的位置,此時突然身形不穩左右猛晃一下,嚇得曹雲鳳和另外倆個女老師都是一哆嗦。“你們別搗亂分他心,讓他自己踏踏實實走過來!”徐明海看到秋實一晃,心裏也跟著狠狠一跳,此刻連大小都不顧了,都敢呲兒上老師了。於是老師們統一保持著伸著胳膊的姿勢。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先動。六隻眼珠子集體粘在秋實細細的胳臂腿上,隨時保持援救。“果子!加油!”徐明海看著越來越近的秋實,大聲給他鼓勁兒,“加油!”底下高年級的學生見一個三年級的小豆包居然這麽狂,於是也跟著徐明海一起給秋實加油。這一下,連帶著三五班的大部分學生都驕傲了起來,紛紛跟周圍人介紹:這我們班的!在秋實還差著終點一個木板的距離時,徐明海衝他張開了雙臂:“果子!給哥蹦過來!”隨即,秋實便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整個人直直地栽進了徐明海的懷裏。底下瞬間爆發出一陣叫好聲,連老師們都鬆了口氣。徐明海抬起手,拿袖口把秋實一腦門子密密實實的汗擦幹淨了。然後將人攬在胸前,大馬金刀地坐下後,愣是有種身在華山之巔的感覺。“準備好了嗎?”徐明海貼著秋實耳朵問。“準備好了。”秋實連磕巴都沒打。“不光這個,咱滑下去可就得挨罰。”徐明海重申。秋實扭頭看了他一眼,同時用力地點了點頭。徐明海滿意了,他大喊一聲:“為了勝利,向我開炮!!!”然後一用力,便抱著秋實一起從雪山頂上滑了下去。呼呼的風從領口褲腿裏灌進來,貼著肉把衣服撐得鼓鼓囊囊。底下同學的歡呼、老師的怒喊、花草樹木飽和的色彩,天空無邊的湛藍,以及子彈一樣不停往臉上撞擊而來的柳絮。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被遙控器按下的錄像帶快進畫麵,充滿了不真實。倆人第一次體會到了一起急速墜落的快感。第19章 洪湖水浪打浪,一代更比一代狂“你倆再給我跑啊!滑啊!上啊!衝啊!”公園一隅不斷傳出陣陣怒斥聲,和四周鳥語花香的氣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有遊人被這高分貝的咆哮聲所吸引,紛紛擲來好奇的目光。一看原來是老師做茶壺狀正在罵學生。而這倆孩子雖然都是一臉的大無畏,但每被罵一句,身子就下意識哆嗦一下,十分逗趣。這時,有倆男的路過。其中一個隔岸觀火了一陣隨即發表高見:“現在這幫小崽子可真沒法弄,淨讓大人著急生氣。”他身邊的人立馬笑著拆台:“得了吧,誰小時候沒淘過?你丫當年拿彈弓打家雀兒,結果手潮把人眼睛給打了,最後被人攥著自行車鏈條追著跑了好幾裏地,忘啦?”“你要不提真就忘了!”那人哈哈一笑,然後看著其中的那個高個兒男孩,感歎道,“洪湖水浪打浪,一代更比一代狂!”說完後,倆人笑著越走越遠。“還為了勝利,向你開炮?!”曹雲鳳這廂繼續連珠炮似的發問,“你還有臉拿自己比戰鬥英雄?那老師是什麽?是美帝國主義、日本鬼子、國民黨還是階級敵人?!啊?你說啊!”徐明海低著頭用腳尖使勁碾地,心說我這不就是過過嘴癮嗎?曹雲鳳不虧是當語文老師的,摳字眼摳得那叫一個有的放矢。曹雲鳳見徐明海非暴力不合作,咬緊牙關一個字都不說,於是便掉轉炮火,開始嚐試瓦解敵軍聯盟。她換了一副口氣,顯得慈眉善目,苦口婆心:“秋實啊,老師看得出來,你是老實孩子。隻因為和徐明海住在一個院兒,所以就受到了一些非常不好的影響。有一句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現在可能還不太明白,老師給你用大白話解釋一下。意思就是挨著金鑾殿,就長靈芝草;挨著茅房,準長狗尿苔。懂了嗎?你想當靈芝草還是狗尿苔啊?”秋實想了想緩緩抬起頭來,然後小聲說:“徐明海不是茅房。”噗嗤,徐明海直接樂了出來。“老師這是比喻!!!”曹雲鳳全部的力氣在這一刻徹底消耗殆盡,她單手扶額,順便整理了一下已經亂得不成樣子的頭發,喘息道,“行了,我還得去看著別的同學,現在沒工夫跟你們置氣。今天不許你們和同學一起春遊了。你們跟著司機師傅去車裏等著,下午一起回學校。你倆不一個院兒的嗎?我晚上直接帶著你們去見家長,把今天的情況好好跟他們說說,看接下來是不是直接辦退學送工讀學校!”說罷,曹雲鳳就把站在遠處兀自抽煙的司機喊了過來。交代清楚後,便讓他領著倆人去往公園東門的停車場。路上,秋實小聲問徐明海:“真的會給咱們送工讀學校去嗎?”“她那是嚇唬你呢,這話我都聽了好幾年了,最開始說要警察叔叔抓我關進監獄,這幾年實在圓不回來了,才改的工讀學校。”徐明海老神在在。秋實踏實了,然後咧開嘴忍不住回味道:“大雪山真好玩兒,可惜就玩兒了一次。”“下次讓幹爹再帶咱們來!”出了公園東門,倆人便被押解上車。第一次坐大公共不用搶座兒,徐明海還挺美,拉著秋實占領了最後一排。師傅在前麵的駕駛位坐了一會兒,就有別的車的司機過來喊人。於是他走過來囑咐道:“你倆老老實實在車上坐著啊,我一會兒就回來。”“叔叔,您忙您的,我倆給您添麻煩了。”徐明海挺客氣。師傅聽了覺得孩子倒是挺懂事兒,便踏踏實實地下了車,和老哥兒幾個在公園門口湊一處抽起煙來。徐明海這時突然想起來什麽,他轉頭問秋實:“哎,果子,你包兒呢?”“我讓馮曉晴幫我拿著來的,應該還在她那裏。”徐明海捂住肚子:“我都餓了!”“那你包兒呢?”秋實反問。“扔車上了,裏麵的東西來的路上就吃光啦!”“那麽多吃的,你都吃了?”“跟弟兄們隨便分分就沒了。”徐明海伸著脖子看了看外麵聊得正歡的司機們,心裏掂量了一下,突然開口道,“果子,咱幹脆跑吧!”“啊?”秋實愣住,“跑去哪兒?”“我兜裏還有3塊錢呢,哥帶你找地兒玩兒去。”徐明海拍胸脯,“然後咱自己坐大公共回去,我認路。”饒是秋實對徐明海一貫無條件信賴,這會兒也聽出來他擺明了是在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