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要打斷倆地下工作者發國外暗號,薛琳就“噌”一下站起來。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抓起瓶開了蓋的汽水就衝徐明海潑去。“真看不出你原來是這種人!流!氓!”薛琳字正腔圓給徐明海定了性,然後轉身把瓶子“咣當”撂在櫃台上,直接奪門而出。長這麽大頭回被姑娘罵流氓的徐明海直接愣在原地。橙黃冰涼的汽水順著他的額頭不停滑落,倆眼珠子煞有介事地鑲在眼眶裏,像是個擺設。第54章 怪物(上)等徐明海反應過來,秋實正彎腰墩給人家地呢。老板則躲在櫃台後麵鼓著臉噗嗤噗嗤地放氣,一看就是想笑又覺得挺不合適的,憋壞了。等收拾得差不多,秋實把墩布還給老板,隨即從兜裏掏出陳老師早上留給他的那條手絹幫徐明海擦頭拭臉,賢惠小媳婦似的。徐明海一把擒住秋實的手,氣道:“你甭跟我這兒賣乖!”“校花兒下的毒手,你衝我這麽橫幹嘛?”秋實趁機把手指插進對方指縫中,小聲說,“我不拿你當流氓。”“你少提’流氓’倆字兒!你不給我造謠,人家能潑我嗎?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回去被她一說,我一世英名就得毀於一旦,半生的事業就得付之東流……”徐明海一麵發飆,一麵還不忘給自己臉上貼金。“哈哈哈!”老板在一邊看戲終於樂出聲,他站起來,“哎,我說,小夥子。你們這冰淇淋還吃嗎,不吃我收了。”“吃吃吃!這麽貴的東西!”徐明海經人一提醒,頓時想起自己斥巨資買的八喜,於是掙紮著把手從秋實手裏抽出來,氣鼓鼓地坐回到桌子邊上,一口香草一口巧克力地給自己降火。半晌,徐明海見秋實還像罰站似的站在那裏,心裏開始不忍。他做了半天思想鬥爭,終於黑口黑麵地說:“趕緊過來把你的這個冰淇淋吃嘍,別浪費東西!”秋實於是乖乖地坐到徐明海對麵,拿起木質小勺,歪頭看著自己最喜歡的人,一口口吃著自己最喜歡的曲奇味八喜。此刻,晚霞和鮮嫩的夕陽交互輝映。金色的光透過窗戶把默默吃冰淇淋的少年籠罩住,靜得像個白日夢。徐明海雖然低著頭,但還是以皮膚以神經接收到了秋實的目光。他從中辨認出一種過於濃重的依戀和占有欲。徐明海逐漸有了種越來越清晰的感知,可能秋實嘴裏的“喜歡”真的不是出於青春期少年的心血來潮。徐明海任由思緒奔騰。他想起小時候,倆小屁孩在院子裏玩累了回屋倒頭睡在一起。每次秋實都要順著自己四肢形成的天然拱形躺下去,自顧自地找到一個虛位以待的擁抱,然後再沉沉睡去。而徐明海也不覺得別扭。他摟著人,覺得老天爺還挺仗義,無端端送了個果子來,幫他把第一代獨生子女的寂寞趕得遠遠的,從此再不孤獨。懷裏充實的感覺和記憶中鐵爐烤白薯的香氣瞬間擊中了徐明海,於是強撐的麵部肌肉一不留神就鬆了下來,變成了很柔情的樣子。這樣的反應自然沒有逃過秋實的觀察。他於是就坡下驢,軟軟地說:“哥,我還想再吃一個。”徐明海趕緊咳嗽一聲,故意繃起臉凶人:“這都什麽小資產階級習氣?就一個,多了沒有,趕緊吃完回家。”“哦。”秋實點頭,吃得更慢了。徐明海看著陽奉陰違的人,突然覺得自己無比期盼的“長大成人”其實是件很殘忍的事。這是個丁是丁卯是卯的世界。而果子所表現出的感情既不能算是丁,也不能算是卯,頂多算是歧途。如果一門心思走到黑,遲早被人當成怪物。那自己呢?他敢陪著果子當怪物嗎?徐明海在心裏反複問自己,最後,他得到一個答案。他可以跟果子一起玩一起鬧一起睡,他甚至不介意不娶媳婦就這麽過一輩子。但他不想從“海爺”變成人們眼裏的“怪物”。第55章 怪物(下)校花向徐明海投來的橄欖枝,因為秋實的技術性幹預,最終以一個濕噠噠的姿態橫死在冷飲店裏。如同徐明海料想的那樣,沒過幾天,消息就傳到了自己學校。馮源特地跑來打聽,問那天到底怎麽對校花耍流氓了,害得徐明海有嘴說不清。誰知合該徐明海桃花旺,沒過幾天他就在隆福寺遇見了於紫,一個發育得凸是凸,凹是凹的姑娘,18歲,已經上班了。她買衣服的時候對徐明海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問過年紀後,便一口一個“小孩兒”地叫他。徐明海雖然覺得變扭,但他認為對方鮮明的女性特質可以用來強調和逃避某些東西。於是三言兩語,倆人就算認識了。往後的日子,徐明海就像是所有偷摸早戀的學生一樣變得鬼祟起來。隻不過,別人瞞的是爹媽老師,他要瞞的人是秋實。徐明海從哪兒跌就從哪兒爬起來,徹底改變作戰計劃,誓要穩紮穩打,不給那小祖宗發揮的機會。第一次“約會”,徐明海拿出反偵察的勁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特意換了兩次公共汽車,終於順利抵達公園門口。於紫見徐明海如約而至,上來便要挽胳膊。徐明海沒見過這陣仗,嚇得一躲。於紫打趣,說沒想到他外表瀟灑,骨子裏還挺純。徐明海深吸一口氣,逼自己不能“純”下去。於是當人家再把手伸過來的時候,徐明海就生生接了。異性獨有的柔軟觸感激發出他的生理反應一身的雞皮疙瘩,外加百般的不自在。溜達了小半天,於紫對徐明海挺滿意,說他跟好多男的不一樣。歲數雖然小,但挺尊重女性的,既不開黃腔吹牛侃大山,也不抽煙熏人。最後還堅持請徐明海下了館子。徐明海生平第一次吃軟飯,心裏那叫一個沒底。第二次的時候,徐明海便稍稍放鬆了警惕,隻換了一次車就到了約好的電影院。於紫遠遠一露麵,徐明海還沒來得及抬手示意,身後就傳來淡淡的一聲:“泡妞兒啊?”徐明海後脖頸子當即就是一涼,有種被當場抓奸的錯覺。這祖宗是什麽時候跟上來的?!徐明海定了定神,回頭一看,秋實整個人就杵在那兒,眼中含著明晃晃的憤怒,拿來無聲地指控自己。於紫這時走近了,見多了個人,便問:“誰啊這是?”“沒誰,就我們院兒一孩子,碰巧遇上的。”徐明海敷衍完,跟秋實說,“內什麽,趕緊回家寫作業去,別滿世界瞎跑。”秋實寸步沒移,隻下死眼把人釘住。“轟人家孩子幹什麽?碰都碰上了。”於紫說著,踮腳伸手就要胡擼秋實頭發。秋實沉著臉猛一甩頭,壓根沒讓對方碰到自己。“呦,還是個刺兒頭呢!”於紫沒生氣,反而笑著問徐明海秋實叫什麽,多大年紀。徐明海無奈作答。“那估計他以後的個頭兒能超過你,”於紫看了看身邊這倆男的,“說起來,你們院兒風水可真不錯,專出帥哥兒。我有一瓷器是北影的,回頭聯係聯係,讓他拍電影去得了。”徐明海勉強抬了下嘴角。“徐明海,你別老板著張臉。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唄。多張電影票的事兒,這錢我出了。”於紫一揮手。秋實見這姑娘別人不太一樣,自己反而有些亂了陣腳。對愛情抱有幻想的文藝女青年好解決,往徐明海身上潑髒水就行了。可眼前這人,秋實覺得她八成挺樂意徐明海對著她耍流氓的。“根本不是錢的事兒,”徐明海擰起眉頭,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說,“我,我跟他不對付。”這話稱得上是無情無義,混蛋加三級。秋實的心頭陡然一涼。滾滾戾氣隨之逆流而上,在他喉頭猛烈翻湧,帶出腥甜氣。這輩子頭一回,秋實興起某種想要殺人的衝動。他狠咬住牙關,腦子的畫麵裏一時血光衝天,但進出徐明海身體的卻不是刀子。“你們這些小孩兒怎麽這麽逗啊?”於紫哈哈直笑,“都是一個院兒的,還對付不對付?真夠娘們唧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