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都有寧檀在前頭給她擋事,溪光跟著同行極其省心,這就有了閑工夫能左顧右看。她這遊魂在玉枕當中困居不知多少年了,日日對著的不過是裴家的那間老祠堂,所見不過那些東西,以至於連供著的牌位哪隻新添了裂痕她都一清二楚。這會驟然見到這連綿的恢弘宮殿,真是大開了眼見,不免連連驚歎。


    寧檀側過頭看跟在她身後的少女,見她眼眸裏全是灼灼光亮,看什麽都透著滿滿的新奇似得。她忍不住抿著唇笑了一笑,停下腳步去牽住了溪光的手,「你別光顧著看不留心腳下。」


    經這一提醒,溪光才收回神,臉上仍然是一臉紅撲撲的興奮。她眼眸掃見前頭正是台階,羞澀衝著寧檀笑,仿佛不好意思了一樣。溪光不便多話暴露自己口吃短處,這段日子倒是習慣以羞怯來掩飾自己了。


    寧檀見了,越發覺得她這三妹嬌憨可愛,轉念想到她若是在府中長大,也應該有不少機會來宮中赴宴的,何至於要像現在這般。如此想著,寧檀便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麽刺了一下,暗道難怪祖母要如此護著了,恐怕這其中也是因著多了一分虧欠的緣故。


    「咱們快些走吧,不宜晚了。」寧檀順口便將自己心中所想說了出來,說了之後……又有些後悔失言了。昨日寧老夫人如此的叮囑,她早也就猜到了今日赴公主生辰宴不會簡單,所以便想著凡事低調不想招人耳目。寧檀性子溫婉不假,可為人也敏感多思,唯恐她剛才的這話讓自己這三妹聽了要心中不舒服。


    可顯然,溪光是完全沒注意,正提裙隨著上台階,一心都顧著腳下的路。


    寧檀這才鬆了一口氣,看著身旁人一副小女孩的嬌態,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走吧。」說罷便拉著溪光跟在領路宮娥引導下往一片燈火闌珊處去。


    彼時不少受邀的貴女已經到了頤靜湖畔的起雲台,正三三兩兩結伴一處閑話了。寧檀帶著溪光到時並不顯眼,兩人也沒往人群中心去擠,此刻所站的地兒就緊鄰著湖水。


    這倒是遂了溪光的意,這兒人人她都不認得,也實在沒心力去交際。何況這是在許貴妃所出的函真公主的生辰宴上,她同許思嬌的那些事如今隻怕是盡人皆知了。溪光可不覺得這會誰會這樣的大膽,真心來同自己示好說話。她今日的訴求十分簡答,隻消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別找上她就成了。


    溪光忽然想到了自己剛回京那日在馬車上同盼蘭說自己要「風光風光」,當真是膽肥得很。許思嬌那出可不就是給了她一記當頭棒喝,她是寧家的嫡出三小姐又如何,多的是身份在她之上的。溪光是險些吃過虧的,所以才知在京城越是「風光」越是招惦記。


    正這時,一陣悠悠揚揚的笛聲傳來,婉轉悠揚,如泣如訴。


    溪光的思緒被打斷,朝著四處尋聲,還是站在她身邊的寧檀提醒了道:「在頤靜湖上。」隻見寬闊的湖麵上飄著一隻畫舫,上頭隻點留了船頭一盞燈,光線昏暗。因離得遠,隻隱約能看見甲板上圍坐了幾人的身影。


    「誰在湖上?」


    「怎麽還有畫舫呢,瞧著別致得很,我也想上去玩會。」


    被笛聲吸引的遠不止溪光和寧檀兩人,周圍赴宴的貴女全都往湖邊靠攏,俱是朝著湖中唯一的一艘畫舫看去。如此一來,原本難得的清淨地兒也不清淨了。


    「……瞧著上麵都是男子,你也要上去?」又有貴女接了之前那人的話,捂著嘴玩笑了起來。


    那被笑話的就急得麵紅耳赤,「你胡說什麽,這回赴宴的都是女兒家,哪兒的男子!」


    溪光站在最前排,凝眸仔細看了看,也覺得那畫舫上圍坐的是應該是男子,看那身形實在沒有女子的纖弱。她不禁擰起了眉頭,稀奇起了是什麽人膽敢這般出現在宴席附近。


    「那是我四皇兄。」後麵驟然響起了一道清亮的女聲,聲音裏是藏不住的驕傲和自得。


    還未等溪光回過頭去看是什麽人,寧檀卻先一把將她拉著藏在了身後,低聲說了一聲:「這就是函真公主。」隨著她的聲音剛落下,在場眾人便都朝著身後剛來的少女屈膝行了禮,「參見公主。」


    此刻接受眾人施禮的不過是個才十三四歲的小少女,身後跟了約莫有十幾個年輕的宮娥太監。她頭戴金冠身著宮裝,通身上下都是難掩的天家皇女的氣派。


    今日赴宴的貴女無一不是盛裝出席,可同這位真公主的派頭一比,各個全都黯然失了色。


    「你們都起來吧。」這函真公主說話倒是十分的隨意,並不端著架子,她從人群分開的道走到湖邊,語氣輕快道:「那些都是我四皇兄的知己好友,也是來給我慶生的。」


    在場眾人聽了這解釋才恍然,私下裏有些便忍不住低聲議論了起來,好奇四皇子請的是那些個來的。


    溪光可沒心思聽這些,這時候委實有幾分緊張,就因這函真公主好巧不巧就走到了她身側的不遠處,當中隻隔開了一個寧檀。好在她這二姐護著她,要不然溪光現在的這的處境更為……不妙。她原就隻是想低調再低調,誰料函真公主一來,反而是將她置入了人群的當中。


    萬幸這處湖邊不甚光亮,一時也沒人注意溪光這位鼎鼎大名的「寧三小姐」。寧檀感受到身側那人的異樣,私下裏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撫。


    正巧,函真公主在這時又開了口,「馮宜香,剛才可是你說要上去玩兒的?」


    被點了名的正是先前開口說這話的少女,當著眾人的麵被這麽一提,羞得臉更是紅了,忙搖著手解釋道:「沒有沒有!公主,臣女……臣女剛才隻是說著玩笑的。」


    「今日你們來,就都是我的賓客,你若是想這點小事難道我還辦不成?」函真公主絲毫不將她的否認當真,徑直對著身邊的小太監吩咐道:「去告訴我四皇兄,叫他把畫舫靠岸停了。」


    「公主……!」那少女更是慌了神,隻是任由她怎麽說,函真公主卻是鐵了心差人去辦了這事。


    溪光偷偷瞧了這一幕,不免覺得函真公主的這行徑有些說出來的稀奇。等到沒多少會功夫,那畫舫會靠了近處的岸,函真公主一臉羞嗒嗒的迎了過去時,她才明白了其中關竅。隻怕這公主僅僅是找了個借口差人讓畫舫來這邊靠岸而已,實則是她自己想見那上麵的某人。


    因著好奇,即便溪光此時自己處境堪憂,還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然而等看清函真公主目光癡纏那人時,她不禁微微撇嘴——怎麽是那人!


    畫舫上頭一個下來的便是四皇子蕭烆,不過也才弱冠出頭的年紀,正當風華。「今日皇妹麵子最大,不然我們幾個可還需再暢遊一會。」


    「四哥疼我不假,可我這也隻是為了成全的馮侍郎家小姐。」函真公主一麵說著,一麵側過身指了人群中的馮宜香。她也絲毫不理會此刻被單獨拎出來的馮宜香是個什麽窘境,轉而又將視線投向了蕭烆後麵上岸的那人。


    渝州裴六公子「風月無雙」的名號早就傳遍了天下,此刻一身秋香色暗紋錦袍越發將他襯得麵冠如玉,端的是世間少見的姿容卓絕之輩。此刻除了溪光對他嗤之以鼻的不屑,在場眾貴女都巴不得上前去湊近了一睹風采。


    「見過公主。」裴溯斂眸行禮,卻被函真公主上前給阻止了。「溯哥哥又見外,叫皇祖母知道了定要覺得是我在擺公主的臭架子。」此刻她早已經是香腮酡紅,開口說的話比之前更顯得嬌嗔。


    溪光餘光瞥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嗖的收回了視線。她悄悄扯了扯寧檀的袖子,遞了個弱弱的眼神。寧檀正在尋思如何將她從這人多的地方帶出去,便了然的點了頭。


    誰料這時候,她們身側有人驚喜的低呼了一聲:「探花!陳探花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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