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兩位,周家是少給你們錢耍了嗎?”一出鎮子,車夫就忍不住問道。


    “沒有。定金已經收了。”


    “那是他們家挖了你祖墳了?還是日了你先人板板了?”


    “我說你能不能好好說話?”林禽有些不高興了。


    “那你們兩個是搞些啥子嘛?!”車夫啐了一口,道,“也就是周爺好說話,我跟你們說,要是這事兒擱在我老頭頭上,我非得扇你們不可!我說兩位,你們也算是天子殿下來的,說起話來怎麽跟哈老殼一樣?就算沒讀過書,你爹娘也應該教過你們吧?人家大喪的日子,客客氣氣請你們來辦事,你們辦不了也就算了,幹嘛詛咒人家一家人全部死絕!兩位霸道啊,霸道慘老!霸道慘老!”


    “天命難違,你好好趕車就是!”林禽懶得跟他答話。


    “籲!”忽然間車夫停住了馬車,幹脆不走了,回頭道:“這件事情我必須跟你們說清楚,我雖然不是周家的人,但是給周家趕了一輩子的車,我別的不問,就是想問一個公道!周老太太是個善人,走得也急,你們這麽說人家,合適嗎?”


    “我們錯了,我們錯了,你能不能快點走,天亮之前趕不回去的話,我們可是要扣你錢的。”林禽不想跟他多說,隻求他快點趕路。


    “扣老子的錢?”車夫有些怒了,道,“你以為老子真的想掙你們的臭錢啊,還不是看在你們是周家請過來的客人!女娃兒,我看你長得倒是很乖,但是嘴巴子怎麽就那個毒哦。算了算了,這筆生意我不做了,你們愛上哪切就上去哪切,老子不管咯!”


    見車夫還真有意撂挑子不幹了,這荒山野嶺的,若真的被扔在路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也不是一個辦法,林禽隻好告饒道:“大叔,是我們錯了,就請你把我們送回天子殿,車費我們一分不少您的可以嗎?”


    “你小娃兒還算講道理,但是那個女娃兒,真的是個悍婆娘,算了,不關我的事,我一個趕車的,隻是路見不平,隨便說幾句,走了走了。”


    說完車夫再次揮動馬鞭趕路,林禽心中忽然一動,問道:“大叔,你跟周家人是不是很熟?”


    “我祖上三代都是給他們家做事的長工,東問西問,又是怎麽了嘛?!”


    “我就想問問,我們這次來怎麽沒見過周家的老爺子。”


    “你說周老爺子啊,死了,早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怎麽死的?”


    “吸大煙死了,死之前還產生了幻覺,說是周老太太要害他,拿刀捅去捅老太太沒捅到,一刀把老四捅死了,唉……不說了,不說了。周老太太是個好人,心善得很,好多棒棒走投無路了,都去她家,不管誰來都管一頓飯。周老太太說,這叫日行一善,死後是可以投個好胎的,你說這麽好的人,你們不幫她超度也就算了,還詛咒人家,你說說得過去嗎?”


    “那,周老三最近是不是要結婚了?”


    “結你個頭啊,一大家子女,周老三是最孝順的一個,家裏死人了,至少會守孝三年。我說你們兩個也是奇怪,怎麽總是問這些神神叨叨的問題,是不是在天子殿天天修煉,把你們的腦殼給修哈了嗷。”


    “沒什麽我就問問。”林禽看了一眼扶雨若玡,在月光下,扶雨若玡的臉比這夜還要平靜。


    又走了一段路,林禽從馬車中探出頭來,忍不住又問道:“大叔我再問問你,平時你在周家看到過貓嗎?”


    “貓?”車夫想了想道,“好像看到過,我們這裏家家戶戶都養貓,抓耗子嘛!有什麽奇怪的?”


    林禽接著問道:“多不多,有沒有看見瞎了眼睛的貓?”


    “不知道,不知道,你的話怎麽就這麽多,要走,你就好好坐到,要下來聊天,我就停車陪你好好聊天,好不好?”


    林禽隻好縮了回去,忽然間,扶雨若玡的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林禽嚇了一跳,扶雨若玡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緩緩地扒開了窗簾,僅僅露出一個縫隙,兩人透過窗簾向外望去。


    “再走幾步就要到殺人崗了,那裏是埋了好多死人,你們最好坐穩點,我會走得比較快。”外麵的車夫高聲提醒道。


    透過車上的簾子,林禽果然看到不遠處高高矮矮的不少墳頭,光禿禿地山石之上寸草不生,看上去確實有點恐怖,難怪車夫會提快車速。這地方是人就不想多呆一下子,何況是晚上。


    月亮慢慢地縮回了雲層之中,顯得有些朦朦朧朧的,那殺人崗上仿佛籠罩了一層濃霧,給人一種迷迷糊糊看不真切的感覺。


    忽然間,林禽仿佛聽見了若有若無的聲音傳來,又像是童聲,又像是女生,其中還摻著一絲一絲詭異的笑聲。


    “嘻嘻,嘻嘻……”漸漸的,那個模糊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在夜空中不斷回旋,聽得人毛骨悚然。


    “大叔,大叔……”林禽慌忙問道,可是那個多嘴多舌的大叔,此時卻一句話都不說了。


    林禽越發感覺到詭異。


    “嘻嘻,嘻嘻……”如同玻璃彈子在地板上滾動的聲音傳來,夾雜著小娃兒的笑聲,林禽看著扶雨若玡,扶雨若玡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外麵,一根手指擺了擺,示意林禽不要發出聲音。


    “天光光,地光光,明月會吐光,陰風吹西廂……”


    “天光光,地光光,看得我心慌,女鬼找新郎……”


    “天光光,地光光,星星會發光,陰風吹月光……”


    “天光光,地光光,夜裏看不見,冤魂風裏蕩……”


    “天光光,地光光,骨頭做轎子,人皮做衣裳……”


    …………


    這首童謠仿佛十幾個小娃兒一起在唱,又像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在獨唱,半夜三更,從這靠近亂葬崗的地方飄過來,飄入林禽的耳中,怎麽不讓人魂飛魄散,浮想聯翩。


    鬼……鬼……有鬼……


    忽然間,在那亂葬崗中,跳出來了一個雪白的頭顱,那腦袋占去了身子的三分之一的大小。林禽借著月光仔細觀察,那是一個穿著紅色衣服拿著一把破蒲扇的大頭娃娃,大頭娃娃的頭上畫著一個笑容可掬的胖小子的臉,像是用鮮血凃了兩個紅圈。


    緊接著,大頭娃娃的身後跟著出來四五個人。其中一個女的,穿著一件紅棉襖,梳著一個衝天辮子,走在大頭娃娃的身後一搖三擺,臉上充滿了笑容。


    而身後,是四五個穿著紅衣服的小孩子,抬著一個比正常轎子小了一半的小轎兒,跟在大頭娃娃的身後,飛快地向著林禽乘坐的馬車飛來。


    沒錯,他們所有人,都沒有穿鞋,腳離著地麵有半尺的距離,看上去動作很慢,但是移動的卻飛快,一溜煙的功夫,就和林禽等人“擦肩而過”,仿佛誰也沒有注意到對方的存在。


    林禽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幾乎篤定:今晚遇鬼了!


    直到這一行奇奇怪怪的人走遠了,林禽才將口中那一口氣吐了出來,看著扶雨若玡,聲音顫抖地道:“仙子,你,你剛才看見了嗎?”


    “等不及了嗎?”扶雨若玡幽幽道。


    “大叔,大叔,你沒事吧?”林禽高聲問道,可是外麵依然沒有人回應,林禽正要起身打開門簾,扶雨若玡忽然斷聲道:“別動。”


    說完,扶雨若玡緩緩起身,林禽也跟著起身,扶雨若玡蹲下身子,試探著敲了敲自己座下的木板,林禽這才發現,自己所坐的馬車車箱,下麵的木板子四四方方,仿佛一個箱子。


    扶雨若玡默不作聲地打開了那個箱子,借著月光,林禽看清楚了箱子裏麵的東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渾身發抖。


    這裏麵,密密麻麻的,裝滿了一箱子的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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