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禽的心一下子糾在裏一起,這碎虛兩個字就像兩把重錘一般敲到了林禽的心上。


    在天子殿日久,林禽也知道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麽,雖然周常的所有一切陰謀在扶雨若玡的言中似乎不值得一提,但是林禽知道,那可是扶雨若玡啊,道門中又有幾個人叫做扶雨若玡,道門中又有幾個人讀遍了道卷三千,對於一個還在“十段錦”、“五步拳”等入門道法中打熬的林禽來說,這樣的秘籍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扶雨若玡是厲害,可是在天子殿這幾個月,她可曾關心過林禽在道法上的一絲一毫的修為?不錯,她是讓天子殿中的李承恩來教自己,也在有時候有意無意地指點自己,但是那種程度的修行,對於林禽來說,就是杯水車薪,他見過道門中真正的高手,莫說邢昊天這級數,在借刀人口中還算不入流的之人,已經讓林禽覺得今生都難以望其項背,何況那些真正的道門高手!


    林禽知道,自己要報仇,光光靠著一念堅韌,勤修苦練絕不可能,不然就算是自己在天子殿打熬數年,也不過是李承恩的水平,可是,以李承恩這種級數,莫說一個李承恩,就算是十個李承恩,想報仇也是癡人說夢。


    所以,林禽需要的是終南捷徑,不管這捷徑是正是邪,能夠達到報仇的目的,林禽在所不惜。


    多少次,他夢見了朱桑渾身是血的來到了自己的麵前,拉住自己的手說,林禽,救救我,每次醒來,林禽總是淚水灑滿了枕頭,長歎一聲,卻什麽都做不了。


    “我要報仇,我要報仇!”林禽手中死死地握著這本秘籍,他知道這是一本邪門道術,但是那又如何,難道真的要聽扶雨若玡的話,在天子殿中庸庸碌碌地消磨一輩子的時間,最後一點消磨掉自己的鬥誌,成為在天子殿中和李承恩一樣,一個混吃等死,騙吃騙喝的武師不成?


    身邊的那隻黑貓發出了喵嗚一聲,看著林禽,雙眼中泛出精光,似乎在催促著他。


    “吾道一以貫之”,林禽看著這封皮上的六個字,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屍山血海中紛至遝來。


    族人一張張慘死的臉,仇人一張張囂張狂笑的臉。禺歌寒、猜王等等……兩百多張各色的臉全部湧入了林禽的腦海中,他們仿佛在笑著,笑著林禽的懦弱。


    林禽心中一橫,對這扶雨若玡的方向恭恭敬敬地鞠躬三次,心裏默默地道:“若玡仙子,對不起了,不是我林禽要走,實在是血仇在身,不得已而為之,林禽今生永遠記得你的好,若是林禽有幸能夠報仇,一定會上天子殿向你負荊請罪。”


    說完,林禽便向著一旁的樹林中飛快地跑去,消失在樹林的盡頭。


    ……


    而另一邊,邢昊天等人還在等待著林禽歸來,終於,邢昊天看了看天上升起的朝陽,有些不耐煩地道:“那小子怎麽去了那麽久還不回來,是不是被人陰了。”


    “要不要我去找找?”喻彬湊過來道。


    “不用,”扶雨若玡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的神情,緩緩道:“他不會回來了。”


    “不會回來了?”邢昊天愣了一楞,道,“這小子臨時有事?”


    “不用問了,我們回去。”扶雨若玡幽幽地道,“人各有誌。何必強求。”


    “那小子是中途開溜了不成!”邢昊天聞言大怒道,“他怎麽可以這樣!不行,我去把他抓回來!”


    “邢昊天!”扶雨若玡忽然厲聲喝道,“你若是去尋他,你這輩子也不要再來見我。”


    這對邢昊天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懲罰,邢昊天怏怏地回頭,看著扶雨若玡,啞聲道:“難道就讓這小子一走了之?”


    扶雨若玡緩緩道:“也許是我錯了,我太高估了他,算了……人各有誌,也許他這樣做未必是錯的。”


    說完,扶雨若玡扭頭就走,邢昊天也隻好跟了上去,見扶雨若玡心情不好,沉默地走了一段時間後,他主動挑起了話題,道:“若玡,你知道我這次遇見了睡了嗎?”


    “是夏姐姐嗎?”扶雨若玡絲毫不感到意外,邢昊天搖頭歎息道:“果然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你,不錯,若是這此我不時遇到了她,我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找到你,說起來倒也是險的很!”


    “哦。”扶雨若玡心不在焉,心中似乎還惦記著其他事情。


    走了一段時間後,邢昊天忽然間撓了撓頭道:“不對。那個姓夏的怎麽會那麽巧出現在那裏?”


    “若玡,是不是你?你叫她去接我的!”邢昊天忽然茅塞頓開一般,“那姓夏的就算是天塌下來都不會去管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這世間上能夠請得動她下山的,肯定隻有你了,若玡,你說是不是你!”


    “夏姐姐貴人事忙,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去煩她。”扶雨若玡頭也不回地道。


    三人各懷心思,向著天子殿的方向回去,一路上邢昊天也知道扶雨若玡的脾氣,對林禽這兩個字閉口不言,生怕觸了扶雨若玡的黴頭,這個人就像從來沒有出現在三人生活中一樣。


    林禽懷揣著這本對他來說視如珍寶一般的秘籍,向著曠野的方向走去,暮然間,林禽這才發現,這是他自己一個人開始要獨自麵對這個世界了。


    沒有了柳夢蟬,沒有了邢昊天,沒有了扶雨若玡,沒有了天子殿,他現在什麽都沒有,莫說投靠親朋好友,自己現在連一個銅板都沒有。


    若是自己不能盡快安頓下來,找一份零活維持生計,自己怕是連中午飯在哪裏都沒有著落了。


    林禽找到了官道,然後沿著官道一直向前,終於來到了一個小鎮上。


    鎮子不大,緊靠著江邊,原本應該隻是一個碼頭,隨著碼頭越來越繁華,漸漸形成了一個小鎮子,麻雀雖小,但是五髒俱全,林禽邊走邊問,來到了這鎮子裏惟一的一家客棧。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見有客人來了,裏麵的小二立刻出來招呼,滿臉堆笑,但是看見林禽一身裝扮,立刻臉上的笑意僵硬了起來。


    林禽穿著雖然還算整潔,但是怎麽看都不像住得起客棧的人。


    果然,林禽有些怯生生地走了上去,正要問話,忽然間店門外一陣轟動,一群人從四麵八方地湊了過來,圍成了一個圈,那個小二也頓時眉毛一挑,來了精神,大聲道:“這一個月都第三次了,現在的人都不怕死的嗎?不行,我得去看看。”


    說完,店小二便撇下了林禽,擠進了人群之中。


    林禽也跟著擠進了人群看個明白,隻見在人群之中,一個麵黃肌瘦的中年漢子在死命的抽著煙,地上全是一堆煙屁.股,圍觀的人還不斷地對著他拋著香煙,他一根一根地撿起來,小心翼翼到藏好,而在他的身邊,是一輛驢車,驢車上麵堆滿了麻袋,每個麻袋都裝滿了糧食。


    “李四,決定了沒有,別婆婆媽媽的了,要吃的老子給你!”林禽這才注意到在驢車上麵做著一個肥頭大耳的富商,一臉嬉笑地看著那個麵黃肌瘦的漢子。


    “這次輪到了李四?”林禽聽到了四周的人竊竊私語,終於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了解了清楚。


    原來這個李四乃是這個鎮上的一個挑夫,平時好吃懶做,實在是沒有了辦法,隻好依著這裏的規矩,來“吃大戶”。


    這裏一旦有窮人指定要吃大戶的話,鎮上的有錢人是不能拒絕的,但是想找富戶要糧,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窮人可以指定要多少,一千斤兩千斤都沒有問題,但是隻有一個規矩,讓裝滿糧食的驢車從自己的身上碾壓過去。


    想想看,裝著一兩千斤糧的驢車從身上碾壓過去,就算是運氣再好,也要斷兩條腿,運氣不好或者身體差點的,直接就一命嗚呼了,而且哪些富人都是為富不仁之人,隻要在驢車上稍稍使用點手段,要一個人的命是很容易的。


    所以,不到走投無路,哪個窮人會去“吃大戶”,以前一年也沒有一兩個,但是最近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這一個月已經是第三個人了。


    李四還在抽煙,蹲在地上遲遲不肯躺下,圍觀的人已經開始起哄了催促李四快點,李四終於扔掉了自己手裏麵的煙蒂,躺在了地上,大聲道:“來吧,爺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來了!”坐在驢車上的富戶一聲大笑,揚鞭催促著驢車碾過李四的身體,隻聽見李四一聲慘笑,獻血迸出,皮開肉綻,腸肚流了一地。


    在旁看戲的人立刻達到了高潮,呼喝叫好之聲不絕於耳,對於李四的死,絲毫沒有一絲同情,人人臉上掛著殘忍的笑意。


    “媽的,就這身子板兒,也敢來吃大戶,不知道死活!”富戶呸了一聲,從驢車上跳了下來,看都不去看李四的屍體一眼,揚長而去。


    林禽擠出了人群,長歎一聲,向著客棧的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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