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籍失而複得,林禽內心激動,裝模作樣地走了出來,找了一個沒人的角落才開始興奮地翻開來看——是那本書沒錯。


    林禽這才放下心來。


    可是一天的折騰,讓林禽的體力迅速消耗,精神一放鬆下來,立刻便感到五髒廟開始造反了,咕隆咕隆的聲音絡繹不絕。


    林禽稍微平複了的心情又開始沮喪起來。


    夜已經很深了,可是林禽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那幾個小叫花子雖然可惡,但是好歹他們還有一碗‘雞蛋羹’吃啊。而自己……唉,難不成自己也要學他們去偷雞摸狗,或者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落草為寇?”


    林禽忍著肚餓在鎮子裏麵轉悠,可是這個鎮子可真的窮啊,莫說別人農戶吃剩下的殘羹冷炙倒出來,就算是有,林禽也拉不下這個麵子去上前搶著吃。


    林禽開始明白為什麽這個鎮子裏連野貓野狗都很少的原因了——因為是真的窮,連野貓野狗都不屑來這裏找東西吃。


    等鎮子裏的所有人都睡著了之後,林禽開始有些絕望了,獨自來到了江邊,先大口大口地灌了一肚子涼水再說,至於其他的,明天再想辦法吧。


    林禽不信,自己堂堂七尺男兒之身,就會被活活餓死在這裏。


    忽然間,就在林禽倒在江邊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著了的時候,一道黑影閃過,仿佛是那隻熟悉的黑貓。


    林禽下意識地道:“誰!”


    果然,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有人靠近,林禽起身,警惕地看著四周,難道是……


    林禽想起了借刀人,想起了禺歌寒,想起了扶雨若玡曾經說過的話……


    自己已經很小心地在潛蹤匿行了。難道還要被他們發現了不成?


    天下之大,難道真的就容不下我一個小小的林禽嗎?


    林禽暗自戒備,如果來人是禺歌寒一方,自己就算是死也要和他們同歸於盡。


    “大……大俠……”忽然間,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從後麵的草叢中,鑽出來一個麵黃肌瘦的小男孩,林禽這才鬆了一口氣,借著月光,他認出來了對方,正是剛才在破廟中的幾個小叫花子之一。


    “你們跟上來幹什麽!”林禽心中猛然有一種莫名的劫後餘生感覺湧了上來,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大俠你認得我?”小乞丐臉上一喜,沒想到林禽居然記得住自己,但是很快又換上了一副愁容,嚅囁道,“我……我……我們是……”


    “我來說。”身後另外一個看上去年紀大點的小乞丐起身,見林禽似乎沒有惡意,緩緩地向前靠近,努力裝出一副討好林禽的樣子道,“大俠,大俠……您餓了吧?”


    林禽冷冷地哼了一聲,故作高深,自己第一次被人稱為大俠,心中不免竊喜,但是肚子卻不爭氣的叫了。


    “咕隆,咕隆。”


    “快,快,快!”說話的正是這群小乞丐的領頭之人被稱為天寶的那個,天寶立刻招呼手下的一個小乞丐過來,那個小乞丐連忙從懷裏麵掏出來一張皺巴巴的燒餅,臉上有些不舍之意,天寶連忙搶奪了過來,想送到林禽的身邊,但是又有點害怕林禽,遠遠地遞了過來,臉上討好道:“大俠,您先吃點東西,我們再聊。好不好?”


    林禽看著那個燒餅,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和一個燒餅這麽親熱過,恨不得馬上搶過來大快朵頤,但是既然對方叫了自己‘大俠’,不能給這兩字丟臉。


    林禽冷冷地看了一眼,道:“又是偷的吧?”


    “咕隆,咕隆。”林禽的肚子似乎鐵心了要跟‘林大俠’過不去。


    “是我把我娘留給我的最後一條褲子當了找張大富買的!”身後一個拖著鼻涕的小娃兒似乎剛剛還哭過,髒臉上被淚水劃出兩道杠,下半身果然沒有穿任何東西,小雞雞露在外麵縮成一團。


    “大俠,大俠別管他,您先用餐,吃過了我們再談。好麽?”天寶連忙道。


    林禽這時候再也裝不下去了,接過了那個硬梆梆,幹巴巴的燒餅,狠狠地咬了一口,僅僅隻是一口,林禽覺得自己渾身的毛孔都要張開了,舒暢到了極點,又接著連啃了幾口。


    “水水水……”天寶一邊拍著林禽的後背,一邊示意手下的小弟去江邊打水,林禽此時英雄氣概全無,也不管有沒有噎著,整個兒就不停地往嘴裏灌。


    又喝了幾大口冰涼的河水,把噎著嗓子眼的燒餅給硬生生憋下去後,林禽這才意猶未盡地看著天寶,天寶哭喪著臉,道:“大俠,真的,真的沒有了。”


    林禽幹咳了兩聲,“說吧,你們找我來幹嘛?”


    幾個小乞丐你看我,我看你,忽然間全部跪倒在林禽的腳下,大聲道:“大俠,我想請你收下我們!”


    “收下你們?”林禽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意思是自己現在一分錢沒有,還得帶著你們這幾個小拖油瓶子一起走,還得管吃管住?天寶他們用這個燒餅後麵打的主意,也太想當然了吧?


    “大俠,其實我們早就知道,您是外地人了,本來按我們的規矩,有三不動,一、老弱婦孺不動,二、為富有仁的不動,三外地人不動。可是這段時間,兄弟們實在是窮瘋了,所以得罪了大俠,還請大俠見諒。”


    林禽見這天寶說話一口一套的,不像是在街上混的一般小混混,好奇地問道:“你念過書?”


    “唉……”天寶不自禁地眼眶紅了,“以前我爹是私塾先生,我跟他讀過幾年,可是後來……”說到了這裏,天寶開始抽泣起來,而身邊的幾個小夥伴也跟著低著頭,默默地哭起來。


    “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墟……”林禽點頭道,“我早就該想到了,你們怎麽?”


    在場的小乞丐沒有一個人答話,隻是各個都在低頭哭泣,林禽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道:“說吧,你們要我幫你們什麽忙,我能幫的一定幫。”


    天寶擦了一下眼淚,道:“大俠,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是世外高人,剛剛你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在我們的飯裏麵下毒,這本事我隻聽說書先生說起過。你能不能把那本事教給我們?”


    林禽輕輕搖頭。


    天寶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黯然道:“也是,以前我爹當私塾先生的時候,教人讀書寫字,逢年過節主人家都得給我們送點豬肉什麽的,我們沒錢,大俠自然不肯教我們了。”


    幾個小乞丐都是神情怏怏,特別是那個當了自己唯一一條褲子給林禽買燒餅的小乞丐,更是差點又大哭起來。


    “那……就不打擾大俠您了……兄弟們,我們走吧。”天寶說著便要領著哥幾個回去,林禽看著天寶幾人落寞的背影,想起剛才他們在破廟裏麵合著六七個人吃三個雞蛋的可憐樣子,若是自己真的不去幫他們,他們很可能真的都會餓死在那破廟裏麵。


    “你們想學那個幹嘛?”林禽忽然叫住了他們,天寶連忙回頭,驚喜道:“大俠你答應了?”


    “你們先說說,你們要幹嘛,若是要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就當我沒說過。”


    “天寶哥說了,隻給七娃子報仇!”那個光屁股的小乞丐嘴快,搶先說了。


    “報仇?報什麽仇?”林禽一聽報仇兩字,連忙追問道。


    “去年七娃子實在是餓的不行了,沒有辦法才去姓孫的家裏弄點吃的,那個姓孫的不是人,居然叫人砍了七娃子的手,七娃子活活嚎了三天疼死了。”光屁股小孩流著眼淚道,“天寶哥說了,等我們長大了,一定要給七娃子報仇!”


    “那個姓李的是誰?”林禽問道。


    “就是今天白天活活碾死李四的那個人。”


    “哦,原來是他?”林禽的腦海中浮現出那肥頭大耳的富商的臉。不管天寶他們一夥有沒有騙自己,那個姓孫的確實為富不仁,就算是殺了他也不為過。


    林禽有些明白這群人的來意了:“你們來找我,就是要我幫你們殺了那個姓孫的,替你們的兄弟報仇?”


    “嗯!”幾個小乞丐異口同聲地道,隻有天寶擺了擺手道:“沒有,沒有,殺人的勾當我們怎麽敢勞煩大俠的手呢?我們知道厲害,絕不會給大俠您找麻煩,我們隻是想問大俠借點東西,如果大俠方便的話,當然大俠不給也可以,我們再另外想辦法,隻是大俠不要把我們今天來找過你的事情說給別人聽就行了。”


    和另外幾個小娃兒比起來,天寶看上去年紀和他們差不多,但是說話行事腦子卻有著和他年紀不相稱的老道成熟,多半是小時候讀過一些書,然後在江湖上又混了一些年歲,因此才會少年老成,難怪能夠成為這幾個小乞丐中的老大。


    林禽看了一眼天寶道:“可惜,我的‘毒’,殺不了人。”


    “不用殺人,不用殺人。”天寶連連擺手道,“隻要能給他一點教訓,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林禽想了想道:“我雖然能夠給他下‘毒’,但是需要接近他……這個就有點難了。”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了。隻要大俠給毒藥給我們,我保證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到了這裏,天寶的眼睛裏麵閃過了一絲超過他年齡的狠辣,看得林禽都不禁嚇了一跳。好在天寶臉色馬上正常了,滿臉堆笑道:“大俠,要不你看,你先去我們那裏住下,我們再慢慢的計劃,你看怎麽樣?”


    天寶確實機靈,見林禽心動了,馬上打蛇上棍,不讓林禽臨時又改變了主意。


    林禽想了想,那個破廟中雖然四麵漏風,但是好在能夠遮風避雨,總比在這裏幹耗著強,沒怎麽拒絕,一眾小乞丐立刻上來,歡天喜地地抬起了林禽,把他抬回了破廟中。


    說是商量計劃,其實回到廟中三兩句就定了下來,天寶他們早就摸清楚了那個為富不仁的孫耙耳朵的習慣,他每天早晨清晨都會雷打不動地在打扮的像個鬼一樣的劉寡婦家開的粥鋪裏麵喝粥,隻要在他的粥裏麵動一點手腳就大功告成了。林禽隻需要提供‘毒’,而下毒的事情,自然交給天寶、東勝幾個腦子靈活手腳麻利的人去做。


    商量完這件事情,見林禽性格和藹,幾個小乞丐也就慢慢地把膽子放大了起來,圍在火堆前麵聊了起來,林禽居然發現天寶和自己都是一年的,甚至天寶比自己還大了半歲,而東勝則也隻比自己小了七個月,其他幾個小娃兒也都是十四五歲年紀,最小的也就是那個現在沒有光著屁股的小娃兒屁墩兒,虛歲也過了十三。


    隻是這些小孩子要不是從小就沒爹沒娘沒人管,要麽就是如天寶一樣,家裏中途出了變故,才聚集在一起靠著小偷小摸生活,餓一頓飽一頓的日子讓他們長期營養不良,所以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小了幾歲。


    因為都是年紀一般大小,很容易玩到一起,幾個人越聊越投機,把那孫耙耳朵背著老婆勾引劉寡婦的醜事抖落了一個幹淨,聊到開心的時候,還逼著屁墩兒光著屁股當眾翻了兩個空心跟頭。


    天不知不覺的亮了。


    天寶見時間差不多了,走到了林禽身邊,道:“大俠,您看是不是……”


    “好。”林禽道:“給我弄一點水過來。不要太多。”


    天寶等人連忙去張羅,林禽示意大家都出去之後,破廟中隻剩下他一個人。


    林禽看著天寶等人用荷葉盛過來的水,隨手倒掉,僅僅隻剩下一滴水珠在荷葉上不停地滾動,林禽攤開了右手,他的指縫中緩緩地爬出來一點一點東西,五顏六色,林禽想了想,挑了一個黑色的東西挑進了水珠之中,那黑色東西入水立即消失了一般,如果不是肉眼仔細去辨認,絕對難以察覺。


    林禽叫來了天寶,天寶原本還擔心如果是一大碗水的話,加入孫耙耳朵的碗裏,粥變稀了他還未必會喝,見隻有一滴水,不由得喜上眉梢,連忙問道:“大俠,是不是隻要把這滴水加入孫耙耳朵的粥裏麵就行了?”


    “嗯。”


    “那他會怎麽樣?”


    “會疼。”林禽答道。


    “會和昨天晚上我肚子一樣那麽疼嗎?”屁墩兒問道。


    “差不多吧,也許會更疼,”林禽看著光著屁股的屁墩兒心裏就有些過意不去,加了一句道,“你要他有多疼?”


    “嗯……”屁墩兒歪著腦袋想了想道,“更疼一點就好了。”


    “好,可以。”林禽笑著道。


    天下間還有讓別人想多疼就多疼的毒藥嗎?幾個人都是不理解,但是想想,這個世界多大啊,他們這幾個小蘿卜頭算什麽,大俠既然這麽說了,肯定就不會錯的。


    “這……毒藥需要解藥嗎?”天寶問道。


    “不用,疼夠了十二個小時,自然就消失了。如果想快點的話多喝水就行了。”林禽問道,“你不會真的想殺了他吧?”


    “沒有,沒有。”天寶道,“大俠您能夠出手幫我們,我們就很感激了,我保證不會給大俠惹麻煩的。”


    說完,天寶點了幾個他看得上的‘得力幹將’,隻留下了屁墩兒和另外一個和屁墩兒差不多年紀,瘦的像個猴兒精的狗剩兒留在家裏陪林禽,幾個人就出去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天寶帶出去的手下毛猴就回來了,給林禽三人帶回來了三個饅頭,林禽問他從哪裏來的,毛猴隻是傻笑著,說是天寶哥叫他給大俠帶回來的,天寶哥說了,不讓說。


    肯定又是偷雞摸狗弄來的,林禽心想,但是想到天寶為人還算仗義,居然還細心到害怕自己餓著,專門遣人來送早餐,心裏麵不由得一陣溫暖。


    林禽剛吃完饅頭,忽然覺得心中一動,忙走到了破廟的一角,翻開手掌,隻見一隻小黑蟲在沒有自己召喚的情況下,出現在自己的掌心,林禽知道,天寶等人應該得手了。


    那隻小黑蟲開始在林禽的手掌中漫無目的地打轉,身子不停地顫栗,如無頭蒼蠅一般。


    林禽心中歎了一口氣,這孫耙耳朵雖然為富不仁,但是“吃大戶”這樣的也是早就已經存在的規矩,李四在“吃大戶”之前也應該做好了死的準備,至於七娃子的仇,就算是一命償命,也是罪有應得,但是他林禽沒有決定別人生死的資格。


    林禽相信,善惡有報,隻是時辰未到而已。


    但是苦頭還是要吃的。林禽用手輕輕地拍了拍那黑蟲,那隻黑蟲受驚,飛起來如飛蛾撲火一樣衝向了還未燃盡地柴禾,劈吧一聲響,化成了灰燼。


    母蟲既然已經尋死,那林禽放入水中的子蟲也自然活不過十二個時辰,讓他在孫耙耳朵的肚子裏麵翻江倒海一陣子之後,自然會死去,然後被悄無聲息地排出體外,隻要不是孫耙耳朵請了高人專門探查糞便的話,林禽自信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作完了這一切,林禽回到了廟中,和屁墩兒幾個人等待著天寶等人得勝還朝。


    可是左等不回,右等不回,等到太陽快要落山了,林禽等人終於坐不住了,要出去尋他們幾個。


    莫不是被孫耙耳朵捉了個正著,脫不了身了吧?


    林禽知道自己這裏斷無問題,可是天寶他們,畢竟年紀小,行事沒個輕重,若是真的因為這件事情栽了進去,林禽怕是要自責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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