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林禽的心猛地一下炸開了,就像一擊重錘一般捶中他的心靈。


    辰州魏家!


    辰州魏家!


    這四個字已經不代表任何江湖門派或者是道門道術,而是一種信仰,亦或者是一種精神。


    在偏僻的湘西,曾經有一族人,隱忍低調,但總是在大廈將傾之時毅然決然地站出來,力挽狂瀾。就在道門中即將忘記他們的時候,他們總會出現一個曠古爍今的人物,以一人之力,讓天下道門英雄俯首,如彗星般崛起,又如彗星一般消失於無蹤。


    沒有人知道,這族人所在之地,隻是知道他們大抵在辰州一代活動,但是從來沒有人見過這一族人的真麵目——就算是見過那也是百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他們延綿千年而不絕,幾乎成為了道門中的一個傳說,無數關於這一族的傳說,林禽從走出十萬大山之後,就反複從別人的嘴裏聽到過——柳夢蟬閑聊的時候提過;扶雨若玡和邢昊天對話的時候提過;在天子殿中,更是從無數的人嘴裏反複聽過這名字——但是無論是正邪兩道,無論道法深淺,隻要提到這四個字,眼中都是崇敬和羨慕之情,連眼高於頂的扶雨若玡都不例外。


    可是,這麽一門名聲既顯赫,又神秘的一族人,居然,被人滅了?


    林禽想都不敢想,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少年,居然是魏家遺孤。


    但是想想,如果魏天寶說的是真的,那麽,以一族之力對抗一支軍隊,那便不是誇張之語,辰州魏家,配得上。


    試問天下,除了數萬人的軍隊,又有哪個門派敢去單獨挑戰辰州魏家,又有那個門派可以讓辰州魏家滅門?


    林禽看著眼前的魏天寶,他居然臉麵上還掛著笑意,就像那場慘絕人寰滅門之事,是從兵書上看來得一般,跟他沒有半點關係?


    難道此人真的是魏家遺孤嗎?林禽實在想不通,為什麽會有人會放下如此仇恨,坦然處之。他的心,難不成是石頭做的?


    林禽沉默了一下,才道:“難道你真的不想報仇嗎?”


    魏天寶笑了笑道:“我說了,我不是報仇的那塊料。”


    “你不覺得愧對列祖列宗嗎?”林禽進一步質問道。


    “列祖列宗?”魏天寶笑著道,“列祖列宗隻希望我好好的活著,活的越開心越好。”


    林禽嘴角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意道:“既然你這麽看得開,為什麽心心念念地要為你的兄弟報仇?”


    “你說的是七娃子嗎?”


    林禽點了點頭。


    魏天寶搖頭道:“這不同。”


    林禽道:“為什麽不同,七娃子與你相處了多久,你就一定要給七娃子報仇,而你父母,你的姐妹,難道他們跟你地感情還比不上你在外麵認得的一個兄弟嗎?”


    魏天寶道:“這個不同,張耙耳朵仗勢欺人,害死了七娃子,所以我恨他,因為張耙耳朵是個小人,但是你說的那些仇人,是在戰場上堂堂正正的打贏我們的,我們輸了,就要認輸。就像賭,你剛好抓了一個豹子,可是偏偏人家拿了一對鱉十,你認不認?輸了就是輸了,凡事都要講道理,你說對不對?”


    “可是你也可以贏回來?”


    魏天寶懶洋洋道:“那多累,我又不會道法。”


    林禽看著魏天寶,他實在不相信魏家的子孫會不道法。


    “很奇怪嗎?如果我會道法的話,早就死在戰場上了。所以我很慶幸我不會道法,我會道法的話,我不去報仇,怎麽也沒辦法給列祖列宗一個交代對不對,但是我不會道法,去報仇的話,就是白白送命,相信列祖列宗也能理解我的。”


    林禽道:“我可是聽說辰州魏家可是有不少道門高手,你當時也應該有十三歲了,居然沒有人傳你道法?”


    “是傳了啊,但是我學不會。”


    “什麽?”林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是魏天寶的資質太差,在千年道門中就算是耳濡目染,也應該粗通一些道法,按這裏的一句老話來說就是:沒吃過豬肉還沒有見過豬跑嗎?


    魏天寶擺了擺手道:“這裏麵的東西一兩句跟你說不清。總之我就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實實在在的沒爹沒娘的小乞丐,你沒來之前我確實挺煩的,三餐總是吃不飽,但是你來了,我現在不但三餐能夠吃飽了,有時候還能開葷,吃飽喝足,睡到自然醒,就是拿神仙給我換,我都不換,我現在過的日子,簡直就是美的像天堂一樣啊。”


    林禽簡直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無法理喻,自己為了修煉,什麽苦都可以吃,流血流汗都不是問題,可是眼前這個奇葩,居然……居然一點都不在乎!


    林禽簡直要被魏天寶氣死。說他蠢,他利用自己,五十個銀元手到擒來,還沒有被人抓住一點把柄。說他懶,六七個人的事情全是他一個人操持,裏裏外外事無巨細,都做的周到仔細,連自己都挑不出一點毛病,說他性格古怪難處,偏生他性格和藹可親,在這群小叫花子中樹立了不可撼動的威信。


    這個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他腦子裏麵到底在想什麽?


    林禽一下子覺得自己真的一點都看不透他了。


    林禽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就一點沒有後悔過嗎?”


    “後悔什麽?”


    “沒有學過道法?”


    “後悔過。”魏天寶歎口氣道,“如果我會道法的話,至少七娃子就不會死了。至少現在每天都能吃到一隻雞了。”


    林禽終於聽到魏天寶說了一句人話,可是魏天寶話鋒一轉道:“但是我如果修了道法,估計連後悔的機會都沒了,所以說,福禍相依。後悔這兩個字,本來就沒有任何意義。”


    “好了。”魏天寶轉身道,“老大,天色不早了,你手又受傷了,還是早點休息吧,我也困了。”


    魏天寶打了一個哈欠,轉身回到了破廟裏,林禽看著魏天寶的身影,眼神中充滿了羨慕之情。不知道是羨慕他出身名門,有著數之不盡的道門資源還是羨慕他活的灑脫,想得明白。


    魏天寶身負血海深仇,但是依然活的沒心沒肺,在林禽的價值觀裏麵,這樣的人雖然不能說是狼心狗肺,但是至少是自私、無情無義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林禽居然沒有他做得有什麽不對。


    路,是自己選的。活著,隻要沒有害人之心,就是一個好人。


    至少不能算一個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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