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雨若玡的臉仍然在那半空中的鏡子中,唐勳的話已經點穿了她的身份,但是她的臉上沒有絲毫憤怒與驚訝,甚至連要辯駁的衝動都沒有,她隻是在半空中冷冷地看著唐勳,然後問道:“你信嗎?”


    林禽內心無比的掙紮,扶雨若玡在他的心中,有著僅次於母親的地位,隻要扶雨若玡說什麽,他都沒有任何理由去懷疑——前提是在她暗算唐勳之前,但是現在,林禽無論如何都不肯相信自己剛剛看到的那一幕,他寧願自己什麽都沒看到,寧願聽到的,隻是唐勳的謊言。


    但眼下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扶雨若玡,如果說林禽現在對扶雨若玡沒有一絲懷疑的話,那隻能是自欺欺人了。


    扶雨若玡等待著林禽的回答,但林禽遲遲沒有開口,最後,扶雨若玡歎了一口氣,語氣哀怨地道:“原來你也在懷疑我。”


    “好吧。”扶雨若玡沉默了一陣子,才道,“林禽,既然你已經懷疑了,那我就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全部跟你說清楚,特別是你的那隻眼睛,可能連你自己也不知道,那隻眼睛究竟藏著什麽秘密吧。”


    扶雨若玡低低地吟道:“我以鴻蒙始,而後星河露,我以瓦擊缶,而後天地苦,我以手通天,而後造化曆。我以輪回步,而後閻羅恭,我以蚩尤屠,而後帝王塚。我以恨彌天,而後修羅啼。我以微末起,而後軒轅折……”


    吟完這段咒語般的詞句,扶雨若玡抬起了頭,看著底下的林禽,道:“這首詞,你應該聽過吧。”


    “嗯。我聽過。是我阿公臨死傳給我的。”林禽老實回答。


    扶雨若玡笑了笑道:“這首詞,怕是連你阿公也不知道他的含義吧,我可以告訴你,這首詞裏說的是上古曆史中十分著名的神話人物,他的名字叫蚩尤。想必蚩尤這個詞,你應該不會陌生吧?”


    林禽點了點頭,他自幼參學父親留下來的漢人典籍,自然看過其中很多傳說,蚩尤和皇帝一戰,在各種古籍中都是會多著筆墨的一段曆史,他又如何會不知道這個人呢。


    “也許在你們看來,這段上古的傳說,或許隻是傳說,從來沒有存在過,但是,我告訴你吧,在我們的這個世界存在之前,其實還有另外一個世界,隻是由於戰爭,那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淹沒在了時間的長河之中,隻留下隻鱗片爪供人飯後閑談,後來,人則把這些零碎的傳說收集起來,形成了一個一個美好的故事。”


    說到這裏,扶雨若玡嘴角微微一動,露出了嘲諷的神情,“什麽美好的故事?那場大戰的慘烈,驚悚,根本已經超過了現在人所能想象的極限,自那一戰之後,覆滅的不僅僅是上古之人,更是……”扶雨若玡想了想道,“用西方人的話來說,就是文明,如同西方亞特蘭蒂斯般,隻存在於傳說中的文明……”


    “話說回來,蚩尤——姑且我把他稱為蚩尤,因為已經沒有人知道他真實的名字了——與黃帝一戰後,戰敗身死後,鮮血撒在了他的戰場之上,後來那片戰場長成了一片桑樹林,也就是,你們族人口中的焚屍林。如果你進入過那裏的話,你應該看到過裏麵堆積如山的屍體,而那些屍體的主人,都是當年蚩尤一族的戰士……當年,黃帝因為害怕蚩尤複活,將蚩尤的屍體肢解成了十二塊,每一塊,黃帝都派自己信任的手下,葬到天涯海角無人知的地方,而這十二具墳墓,被稱為肩髀塚,分別由黃帝的十二員大將世代看管,這十二大將,被稱為“十二驚惶”,你,唐勳,就是這十二驚惶的後人之一,因為你帶走的是蚩尤的一隻手,所以你們祖上便定下了規矩,左手不能沾染葷腥,不能觸碰女人的戒律,我之所以把你帶上山,就是因為,你是這“十二驚惶”的後人之一,而同樣,邢昊天也是,他不是一直口口聲聲的稱自己為刑天後人麽?”


    “然後呢?”林禽認真在聽。


    “那場慘絕人寰的大戰之後,黃帝繳獲的蚩尤屍首卻少了一隻眼睛,當時,黃帝以為那眼睛是在戰場上被人挖去了,但尋遍了整片戰場,都沒有發現蚩尤的眼睛,很多年後,才有人想起來,蚩尤的這隻眼睛,被他手下的一個牧師都侍帶走了……那個牧師在蚩尤孕育的桑木林中,用桑木捏成了一個女人,也就是你的族人口中的薑央,薑央在桑木林中開枝散葉,便有了你們一族的存在……由於桑木林中布滿了蚩尤的血跡,怨氣極深,所以,即便後人知道,蚩尤的眼睛在裏麵,也從來沒有人能夠成功穿過桑木林,找到你們……”


    “你們要蚩尤的眼睛做什麽?”林禽不禁問道。


    “有了蚩尤之眼,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比如,對於榮奎來說,他可以利用這隻眼睛找到蚩尤身前留下來的財寶,從而幫助他成就皇圖霸業;對於蚩尤的傳人而言,他們可以利用這隻眼睛,找到蚩尤散落在天涯的十二塊屍體碎片,甚至可以讓蚩尤複活;但我需要這隻眼睛,並不是為了榮華富貴,更不會傻到讓那個大魔王複活,蚩尤的眼睛,就是眼睛,它存在的意義,已經超過了你們所能想象的所有,我需要這隻眼睛,去彌補我生命中的一個遺憾,至於這到底是什麽,林禽,對不起,恕我無可奉告。我把這一切都告訴了你,現在,你能理解我嗎?”


    扶雨若玡的語氣中居然帶著一絲軟軟的哀求,林禽的心再一次動搖了,問道:“你要這隻眼睛的目的,真的不是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扶雨若玡笑了,用輕柔的聲音道:“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


    “可是……”林禽自然不會全信,問道,“我想知道,當年到底是不是你殺了天子殿上下?”


    扶雨若玡點了點頭道:“是。如果你認為是我,那就算是我吧,我知道,不管是扶雨若玡還是扶風若玡,都是一個人,這筆賬我認,但是我並沒有逃避,你知道為什麽我把這些人的屍體,留在這裏嗎?其實我一直在找彌補我當年錯誤的辦法,而這個辦法,需要你的幫助,你願意幫助我一次嗎?就這一次!我答應你,隻要你把蚩尤之眼交給我,我會為你找來另外一隻眼睛換上,對你的身體不會有影響。如果可以,我將盡我所能回報你,我說過,甚至願意以身相許。”


    林禽的心又被扶雨若玡動搖了,他抬起頭,看著半空扶雨若玡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久久沒有開口說話,他的臉上,表情複雜得幾盡痙攣,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內心的糾結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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