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禽自是跟著進屋,一進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胃裏接著翻江倒海,近乎嘔吐出來,這屋中五味雜陳,當真是聞之欲嘔。而且屋中黑乎乎的一片,不但沒有點燈燭,甚至連窗戶都被封得死死的,若不是破屋牆壁的罅隙中偶然透過一絲光亮的話,呆在這裏,當真是要伸手不見五指了。


    借著微弱的光,老人的房中簡陋得讓林禽吃驚,不但沒有家具,連簡單的床褥都沒有,隻是橫了一些稻草墊在地上。隱約看得見,地上放著一副破爛的碗筷,裏麵還有小半碗沒有吃完的紅薯飯,散發著惡心的臭味。


    老人坐在了唯一一件還算是家具的搖椅之上,隨著身體晃動,搖椅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讓人擔心它隨時都可能散架,老人似乎在睡覺,又似乎隻是閉目養神,林禽站也不是,蹲著也不是,就隻好在門邊呆著,靜靜地等待。


    老人像是沒有見到有人進來一樣,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傳來了鼻鼾之聲,讓林禽有些哭笑不得。


    這……這就是所謂的道門真傳張天師的家?


    當然,林禽知道,這所謂的張天師,並不是龍虎山上那個一呼百應,執掌道門牛耳的張天師,但是此人道法卻不在那位張天師之下,因為多年之前,龍虎山的一樁公案,他憤而下山,隨著他的離開,龍虎山延續千年的嫡長子繼承的規矩也被打破了。現在龍虎山上的張天師已經不是張道陵的嫡係子孫,而是當年龍虎山上上一代天師收養的一名義子。


    但是,這段故事一直是道門秘辛,由於那位天師自知來路不正,所以極力彈壓。他雀占鳩巢,占了這位天師的位置,自詡為張天師的嫡係傳人,隻願一切瞞天過海。經過了五十年的時間,當年知道這段公案的人死的死,獨自修仙問道的修仙問道,到現在,已經無人知曉這段公案了。


    而林禽卻從唐勳口中聽到了這件陳年往事,按道理事關道門正統,又已經過去半個多甲子的事情,以唐勳的年紀和地位根本無法知道,他如何得知的,林禽也心中疑惑。


    但是林禽可以肯定的,有件事情絕對不會錯,在這個正牌天師的手中,有兩件寶貝——相傳太上老君賜給張道陵張天師的三五斬邪雌雄劍以及陽平治都功印。


    這兩件寶器,在正一道門流傳了千百年,乃是龍虎山的看家道器,而現在龍虎山天師手中的一劍一印,不過是後世天師照著原本的劍印仿製的,雖然威力巨大,但是和正品相比,相差不止十萬八千裏。自從這位天師不辭而別之後,這兩件寶器也就跟著消失了。因此,唐勳曾經推斷,這兩件寶物,就在這位消失的天師手中!


    當然,林禽找到這位張天師,並非貪圖這兩件道門神器,而是希望和這位天師坐而論道,聽聽他的意見,幫助自己悟透“以符入道”的訣竅。


    林禽與靳珮瑤定下的“一年之期”,眼看著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一,但是現在林禽知道以自己的實力挑戰月下老人,無疑是癡人說夢。因此他必須用盡一切辦法,在一年之內讓自己的道法突飛猛進。


    所以,他不得不苦苦尋到這裏,找到了這位傳說中的張天師。


    但是現在,林禽有些沮喪,看著眼前這位張天師的落魄模樣,和自己想象中的仙風道骨簡直判若兩人,就這人,連一頓飽飯的吃不上,能夠指點自己的道法嗎?能夠保住那天師萬世一係的兩件神器嗎?


    林禽心中疑惑,甚至懷疑唐勳的消息是不是有誤。


    林禽已經習慣了屋內的黑暗幽閉,他耐心地等待著這個龍虎山的嫡傳正牌天師醒來,雖然他不知道眼前這位天師顫巍巍的手是否還能夠捏決,但是所謂的世外高人也許就是這樣吧。


    林禽想不通為什麽這位世外高人不找一處名山大川修煉,反而在這個小的不能再小的村子,在這間破得不能再破的茅屋裏委屈自己。


    一個時辰之後,終於,老者悠悠地醒來,看了林禽一眼,轉身到了角落裏麵蹲了下來,從一個燒得黑黢黢的水壺中倒出一點熱水,將那碗已經餿了的紅薯飯泡發了,也不用筷子,就用那隻黑黢黢的手從碗裏抓出來塞進嘴裏。


    林禽看得一陣反胃,可是那老者隻吃了幾口,似乎舍不得吃完,咽了口唾沫將碗放下,又開始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搖起來。


    林禽還在等,但是雙腳已經站得有些發麻了。


    好在老人家最後還是說話了:“你回去告訴飛箝先生,以後就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已經隻有一年性命了,死了一切都可以解脫,包括我,包括他。”


    “飛箝先生?”林禽愣了一下,笑道,“我不是飛箝先生的弟子。”


    老人家點了點頭道:“三年前那個女娃兒也是這麽說的。”


    “三年前?”林禽再次愣住了,不由地問道:“三年前,飛箝先生曾經派人來找過先生嗎?”


    “這天下間除了飛箝先生,誰能夠找到我,你真的不是飛箝先生的弟子?”


    “我當真不是。如有虛言,天打雷劈。”


    老人家訕道:“算了吧,你連真名真姓都要隱瞞,我憑什麽信你?飛箝的人,每隔幾年就會來一次,名義上是探望我,但是實際目的是什麽,我會不明白……你走吧,回去還是那句話,劍和印我都扔進了糞坑了,你們想要,就去村頭的糞坑裏麵刨吧!”


    林禽不由得啼笑皆非,沒想到眼前的世外高人,居然能夠說出這種粗鄙不堪的話來,忙打斷道:“先生,林禽這次來並非是為了那兩件東西,我是在修道中遇到一些問題,實在參悟不透,想聽先生解釋一二。”


    “林禽?”老人家眯著眼睛,“你姓林?”


    “老人家,有什麽不妥嗎?”


    “沒什麽,天下姓林的多了去了,未必是那個不成器的小子。”老人家歎了口氣。


    “你念過私塾嗎?”老人家忽然蹦出一句沒來由的話。林禽一頭霧水,但是還是認真回答道:“我從跟著母親識字念書,並未上過私塾。”


    “這就不奇怪了。”老人家幹澀的嘴角牽動了一下,沙啞著嗓子道,“人家私塾先生教孩子,逢年過節還收豬頭肉。我跟你一非親二非故,你在道法上有疑惑,與我何幹?”


    林禽點頭道:“那先生需要什麽交換。”林禽沒有直接掏出金錢財物,因為他知道,這些世外高人如果真的沉迷黃白之物,現在早就是家財萬貫了,眼前這個張天師,能夠舍棄天下道門首領的尊貴,來過這樣的日子,肯定不是趨炎附勢、貪慕虛榮之輩。


    老人家忽然用手指了指天,道:“月亮,把月亮摘下來,我就跟你論道三天。”


    “這……”林禽有些傻眼,張天師明明就是在敷衍自己。


    “做不到嗎?”老人家鄙夷地道,“做不到就請回吧。”


    “老人家,拜師禮我們可以慢慢地商量,隻要林禽能夠做到的,林禽一定做到。”


    老人家笑了:“我要你去做的事情,自然是我自己做不到的,你說連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你憑什麽說你做得到?就憑你修了那點袪魔鬼文?”


    林禽深吸了一口氣,眼前這個老人好生厲害,不僅一進門就看穿自己用的是假名,甚至一口就喝破了自己所修煉的袪魔鬼文,看來當真是世外高人。而且是很高很高的那種!!


    就在林禽準備答話的時候,門外忽然間傳來了一聲尖厲的叫喊,一個人在村中不停地亂串,邊走邊喊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趙老四瘋了,趙老四瘋了!!”


    老人忽然站起身來,旋兒又坐下了,歎口氣道:“那孽畜還是不安生啊,又出來作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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