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禽忍住了,但是馬飛禽似乎看透了林禽的心思,冷笑一聲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做錯了?”


    “晚輩不敢。”林禽輕聲道。


    馬飛禽抬頭,看著越來越遠的伏波村,緩緩道:“我十八歲的時候,從伏波村中出來,第一個見到的男子,就是他……當時他意氣風發,是萬人中最亮的那顆星,我從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這是我喜歡的男人。”


    林禽靜靜地聽著,對這段生死之戀,他沒有任何資格評論一句話,但是也隱隱覺得,馬飛禽專門在此等他,絕非隻是想找個人追憶往事那麽簡單。


    馬飛禽幽幽地道:“於是我費盡心機地千百討好他,隻為他能夠在人群中注視到我,可是他是誰?他是龍虎山的未來掌教,天之驕子,多少少女心中的偶像,而我,隻是一個不知名的漁村中走出來的一個漁家少女而已,我們的身份差的太遠了,遠到我隻能遠遠地看著他……”


    “龍虎山的傳承,乃是天大事情,而他作為龍虎山嫡係傳人,他的婚事自然是關係到龍虎山生死存亡的關鍵,於是龍虎山上下為了讓他繼承掌教之位前,料理了婚姻大事,物色了很多出色的女子,每一個都是大家閨秀,名門子弟……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一個人都看不上……後來,他父親——也就是龍虎山的掌教張真人沒有辦法,隻能強行與一名道門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輩的女兒定下婚約,我記得,那天是龍虎山最近多年來最熱鬧的一天,天下道門中很多的英雄都去參加了他的定親之禮,龍虎山上的庚申鍾甚至出乎預料的響了五聲,龍虎山所有弟子那天都停下了早課,為他的事情上下張羅著,可是他卻看上去一點都不開心,一個人坐在那裏,誰叫他都不理睬。”


    馬飛禽說到了這裏,笑了笑道,仿佛記起了開心的事情:“哪天真的很熱鬧,我混在人群中,原本隻想遠遠地看著他,以為隻要他這能夠幸福,我也就能夠開心。可是我知道那是在騙我自己,我那天一點都不開心,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所有人都在笑,就隻有我一個人在哭。”


    馬飛禽忽然轉過頭來,看著林禽,笑著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傻。”


    林禽心中默默地歎了口氣,女人永遠都是這樣,當回憶起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的時候,無論過去了多久,她們都能夠清晰的記得每一個細節。


    “那天的儀式很多,但是他似乎一點都不開心,一句話都沒有說,就像一具行屍走肉一樣,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那麽孤獨,我很想上去安慰他,可是那天人太多了,而我這種沒有身份的人,隻能默默地在角落裏麵,遠遠地看著他。後來,到了最重要的交換男女雙方拜帖的時候,他忽然起身,拿著拜帖像我走來。”


    馬飛禽眼中盡是柔情蜜意,想必這一刻在她生命中有著無與倫比的重要,她微笑著道:“當時他拿著自己的生辰八字往台下走來,當時所有人都驚呆了,我也驚呆了,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是我發現,他走過來的方向,居然是我這裏,而且,他真的走到了我身邊。”


    “天哪……”馬飛禽現在想起來依然覺得那一刻如此的不可思議,語氣都有些高亢起來:“你能想到嗎,他居然拿著他的自己的生辰八字走向了我……然後對我說‘我想娶你為妻……如果你願意的話……’”


    說到這句話地時候,馬飛禽的音調顯然變了,變成了厚重的男聲,顯然是在刻意模仿著當時張衍宗對她說的語氣。這說明,這句話,在她心中是如何的刻骨銘心。


    “這……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你敢相信,你會相信,他娶一個你從來沒有跟他說過話的女人為妻?”馬飛禽自問自答道,“你肯定不會相信,當時我也不相信,甚至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相信,我記得當時他未來的嶽父氣的臉都青了,而張真人更是氣的渾身發抖。當時在場的每一個人,每一張臉,我都清楚的記得,當然我更記得的是他看著我的眼神,因為他的眼神,我當時就肯定,他沒有在開玩笑。”


    “後來呢?”林禽終於忍不住地問道,張衍宗當真是一個性格乖張,總是不安牌理出牌的人。居然能當著天下道門的麵子,不僅讓未來嶽父的名譽掃地,更是讓龍虎山陷入到一場天大的難堪之中。


    “後來?”馬飛禽格格的笑起來,整個眼睛如同彎月一般的好看,“你說後來怎麽了,後來……後來自然是要有多精彩就有多精彩,龍虎山未來掌教娶親,這可是當時道門中一等一的大事,可是誰也想到,這個龍虎山的未來掌教居然在自己的訂婚大宴上演了這麽一出好戲,哈哈……”


    馬飛禽笑的彎下了腰,有些喘息不及地道:“你能夠想到當時的場麵嗎?整個龍虎山都炸鍋了,他的未來嶽父自然是黑著一張臉拂袖而去,而張真人更是氣的要把他就地正法。”


    說到了這裏,馬飛禽的語氣黯淡了下來,眼神中的笑意漸漸的變成了憂傷:“他這次是把天捅破了,自然是有人要替他收拾。於是我這個沒有任何道門背景的小人物自然就成了眾矢之的,成了一個萬人唾棄的狐狸精,所有人都認為是我勾引了他,龍虎山的人把我抓了起來,說是要殺了我向他未來嶽父賠罪,而他,不過是被罰麵壁三月而已。”


    馬飛禽嘴角泛起一絲嘲弄的微笑:“看到沒,這就是所謂的名門正派的作風,行事不問青紅皂白,不問是非曲直,誰看上去好欺負就欺負誰,可是我馬飛禽,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馬飛禽銀牙一錯,冷冷道:“他們把我關起來之後,我順手便殺了看管我的兩個龍虎山的小輩,然後去找他……”


    林禽聽到了這裏,微微心中有些不舒服,雖然龍虎山張真人確實對不起他,但是龍虎山那兩個看管他的小輩跟她無冤無仇,隻是奉命行事,以她的道行,隻需要打暈他們便可,何必泄憤胡亂殺人,而且她說起來似乎根本不以為意,似乎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過這些事情都是陳年往事了,林禽自然不會說什麽,馬飛禽續道:“我找到他的時候,根本沒有麵壁思過,隻是在自己的房間裏麵念書而言,我問他認識我麽?他居然說不認識,那我又問他,為什麽當著眾人的麵拒婚,又當著眾人的麵說要娶我。你猜他怎麽說的。”


    馬飛禽的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食指虛空指著,仿佛指著張衍宗的鼻子。


    “他居然說,他隻是看不慣他未來嶽父的行事作風,所以故意在諸人麵前悔婚,來羞辱他。他還說,他見過張真人給他選定的未來妻子,說她臉上有一顆痣,而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臉上有痣的女人……你說好不好笑?”


    林禽默然。馬飛禽當然不期待林禽的答案,續道:“那我當時自然又問他,但是在場的女子有很多,為什麽偏偏要娶我?”


    “你猜他怎麽說……”馬飛禽不怒反笑道,“他居然說,當時在場的未婚女子都是有名有姓有頭有臉的大家閨秀,他就是要找一個身份最低微的女子,才能達到他羞辱別人的目的——你倒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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