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衡陽城還在睡夢中的時候,忽然間,迎來了城外三個月後的第一聲炮響。


    緊接著,轟天的炮聲震耳欲聾,進口於歐洲的大口徑榴彈炮如同不要錢一般的向著城中傾瀉而來,城中的玻璃瞬間震碎,伴隨著各種各樣的尖叫之聲。


    沒有一點征兆,似乎主力部隊還遠在數百裏之外休整的趙彥武,在榮奎沒有絲毫防備的情況下,發動了瘋狂的攻擊戰。


    另外一隻靴子終於落地。


    ……


    一個小時前。


    離著衡陽城不遠的老山鎮。天涼了,空氣濕潤,一輛英國產的羅孚轎車,停在鎮上最大的地主老財的家門口,車門打開,副官先下來,打開後車門,一個四十餘歲的軍官從容下車,從副官手裏接過軍帽戴在頭,他的馬靴鋥亮無比,腰間掛著日式佩刀,甚是威風。


    現在的軍閥,佩戴日式軍刀的軍官並不多,但是趙彥武卻是其中的另類,而這日式軍刀也昭示著他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身份。


    “立正!”哨兵們的腰杆挺得更直了,趙彥武身材極其高大,用戴著白手套的右手放在帽簷邊回敬了一個軍禮,匆匆進門,而身邊的副官也緊接著進去了。


    趙彥武進去之後,取下來白色的手套,副官上前連忙接了過來,趙彥武漫不經心地問道:“開打了嗎?”


    “已經開始了。”副官露出諂媚的笑容,道,“主席,依著您的吩咐,我們這次一共出動了三個師的軍力,還出動了115毫米榴彈炮4門,76.2毫米野炮8門,37毫米炮4門……主席,這可都是您辛辛苦苦攢的家底啊,榮奎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而且都已經逃到了衡陽來了,您有必要如此大動幹戈嗎?”


    “沒時間了……”趙彥武歎了口氣,道,“我原本等著榮奎內部生亂,可惜那個叫秦臻的,太他媽的靠不住了……記住,不用給我省子彈,就算是給衡陽城給平了,我也要活捉了榮奎,娘的,這小子風光太久了,現在不趁他病要他命,遲了,這小子又會東山再起的。”


    “是。”副官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馬上下去傳達作戰命令。


    咚咚咚咚……


    一連串的聲音響起,榮奎座下第二旅第二團團長趙德寶一身戎裝,披掛著定做的帆布馬甲和攜行具,腰間插著一把毛瑟10發橋夾的盒子炮,沒等通報,就徑直走進了榮奎的作戰室。


    臨時設在府衙的作戰室中人頭攢動,所有人都是麵色驚慌,或站或坐,或來回不停地踱步緩解緊張,看見趙德寶進來,所有人的目光同時投向了他,急聲問道:“外麵怎麽樣了。”


    “娘的,老子的部隊在外麵拚死拚命,你們倒好,都躲在這裏麵享福?!”趙德寶一見作戰室中的人,頓時一擦臉上的黑灰,氣不打一處來。


    雖然現在榮奎依然號稱有三個軍的實力,但是實際上編製早就已經打散了,趙德寶手下最多隻有一個營的軍力,武器彈藥也是欠缺的很,但是趙德寶乃是榮奎手下一名悍將,數次出生入死,現在更是冒著趙彥武部的槍林彈雨,硬生生的支撐了一個小時。


    但是他的到來,意味著衡陽城北城已經丟了,很快趙彥武的部隊就會如蝗蟲一般地衝進城中,迎接他們的便是沒有絲毫勝算的巷戰。


    “大帥呢,我要見榮帥!”趙德寶沒有回答任何人的問題,在作戰室中大聲叫嚷起來,絲毫沒有一點軍人應有的戰鬥紀律,但是所有人此時都是驚若寒蟬,沒有人搭腔。


    “慌什麽!”忽然一個聲音響起了,從燁緩緩地走了出來,他依然軍服筆挺,腰杆撐得比標槍還要挺拔,濃眉一挑,剛毅的目光投向了趙德寶,一臉戾氣的趙德寶立刻就軟了下來,對著從燁敬了一個軍禮,嘟囔了一聲:“副帥。”


    “大丈夫就應當馬革裹屍,戰死,是一個軍人的最高榮耀!”從燁朗聲道,“何況我們還沒有敗!”


    “榮帥,我們要見榮帥!”


    “對,現在姓趙的都已經兵臨城下了,為什麽榮帥還不出來,我們要見榮帥!”


    “莫非榮帥已經出城了,把我們留在這裏當替死鬼??”


    不知道是誰起了一個頭,頓時間人人都喊了起來,原本從燁用自己威望彈壓下去的騷亂又再次起來。


    部隊缺兵少將,後勤不足,軍心渙散,無心戀戰,而且最關鍵的時候,主帥不在,難怪趙彥武僅僅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已經拿下了衡陽城北門,若不是現在剩下的都是跟著榮奎多年的老兵,隻怕現在早就嘩變了。


    “軍人以服從為天職,當此緊要時節,更應當懂得謹守本分,”從燁的目光森然,掃過一個個不聽命令擅自從戰場上臨陣脫逃的各級軍官,其實從燁也心知肚明,困守孤城,外無援軍,自從趙彥武的大炮一響,戰敗已經是不可避免的結局,他已經苦勸了榮奎一個小時了,希望他能夠帶頭突圍,可惜榮奎就如同吃了秤砣鐵了心,決定死守衡陽城。


    看來這支由榮奎和自己傾注了無數的心血,一手建立起來的曾經南征北戰的部隊,今天,算是徹底的完了。


    一絲淒涼從從燁的心中升起,十餘年軍旅生涯,他遭遇過比現在更為慘烈更為殘酷的戰鬥,可是沒有一次如現在這樣絕望。


    他不懂榮奎為什麽非要這麽做,但是作為軍人,他知道,服從永遠唯一。


    轟!一顆榴彈炮的聲音響起,就在不遠處,宣告者趙彥武的部隊已經進城了。


    彈盡,援絕,人無,城已破。那就殉死吧。


    從燁一整軍裝,立刻下達了了一係列的作戰命令,他不知道現在還有幾個人能夠遵從自己的命令,但是這是他的本分。


    一個個士官們領命下去了,從燁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有再見之時,當作戰室中隻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他歎了口氣,拔出了腰間的短槍,上膛,等候最後的命運裁決。


    不做俘虜,是他最後的堅持。


    從燁閉上了眼睛,數十年的軍旅生涯如同電影一般在他的腦海中閃過,忽然間,一個聲音打破了此時的寧靜。


    “從燁。”


    從燁渾身一震,不由得站起身來,條件反射般的並攏了雙腿,敬了一個軍禮,道:“榮帥!”


    榮奎從後麵走了出來,穿著一身睡袍,看上去似乎蒼老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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