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禽一大早就起床,暗自在院中練功。雖然依然沒有太大的起色,但是至少感到神清氣爽。王素清起床之後,兩人吃完早飯,又在鎮子上采買了一些東西。這鎮子原本就不大,來來往往都是熟人,昨日林禽一鬧,很多人都認識了他們兩,知道這對夫妻後背麵“有人”,均不敢怠慢欺辱。林禽為人本來就爽快,每每王素清還待還價的時候,林禽就已經給錢了,王素清是又心疼又無奈,隻能反複叮囑林禽,林禽隻是嗬嗬一笑,下次掏錢的速度更快了。


    兩人又租了一輛大馬車,把裏麵塞得滿滿當當的。看見林禽如此重視這次“提請”,王素清心中自然高興。此時的民國,大城市中風氣已經開化,女權漸漸興起,可是在這種窮鄉僻壤的小山村,“男尊女卑”的思想依然根深蒂固。還是王素清的父親年輕時候外出闖蕩,見過一些世麵,才讓女兒免於裹腳的痛苦。若是王素清被裹了小腳,如何能夠跟林禽跋山涉水走出村子?


    像林禽這樣,如此尊重自己的夫人的丈夫,王素清還從未見過,得夫如此,王素清這輩子當真是無欲無求了。


    林禽和王素清忙活了大半天,便向著王素清的老家趕去,一路風塵,約摸中午時分,林禽的馬車停在了王家門前。林禽下車,正要扶著王素清下來,卻見王素清遲遲未動,在車中擔心地道:“也不知道爹的氣消了沒有,要不我們再過些日子回來吧?”


    “來都來了,自然是今日事今日畢,你再不回家,你爹肯定已經擔心死了。”


    王素清在馬車中踟躕了一下,還是下來了。就在這個時候,門開了,一個端著滿盆子衣服正打算去河邊漿洗的小丫頭出來了,一看見王素清,猛地一愣,然後砰的一聲響,盆子跌落在地。


    “老爺,老爺,素清姐姐回來了!”那個小丫頭立刻大聲喊道,瘋也似得跑進了門中。


    “冬香!你!”王素清急得連忙跺腳,想把那個小丫頭叫住,可是那個小丫頭嘴上沒有把門,腳下卻飛快,一溜煙就已經不見了。


    “這可怎麽辦啊?!”王素清臉漲的通紅,手足無措。林禽暗自捏了捏王素清的手,示意她冷靜,凡事有自己。


    “吧嗒啪嗒……”木屐拖在地上的聲音響起,慢慢近了,王素清知道是誰來了,嚇得躲到了林禽的身後。


    三五個人,領頭的正是王素清的父親王長喜,人還沒有出門,聲音已經響起:“你還敢回來,看我不打死你!”


    王長喜衝了出來,看見了林禽,更看見了躲在林禽身後,嚇得不敢出來的王素清。當即脫下了腳下的拖鞋,便要衝了上去,劈頭蓋臉做打,好在身邊的一個中年男人攔住了他,勸道:“爹,有什麽事關門了再說,鄉親們都看著呢,別丟了咱王家的臉麵。”


    王長喜眼珠子一掃,看見車夫抻著脖子,鼓著眼珠,一副準備看戲的模樣。王長喜這才停了下來,一指林禽身後躲著的王素清,怒聲道:“你!給我滾進來。”


    又指了指林禽,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擺擺手道:“你!我等會在跟你算賬!”


    “爹!”王素清怯怯地探出頭來。


    “我不是你爹,你是我爹!”王長喜怒聲道。


    “好了,好了。”那個中年男人出來打圓場,走了過來,拉過王素清,悄悄地道:“爹現在正在氣頭上,等會他說什麽你不要頂嘴,跪著認錯就行,記住了,哎!你啊,你說你……”


    “哥,你幫我好好勸下爹啊。”王素清拉著中年男人的袖口,小聲道。


    “走走走走走,先進去了再說。”中年男人沒好氣地道,拉著王素清就往家裏走。可是王素清腳下不動,回頭看了一眼林禽。


    林禽幹咳一聲,上前恭恭敬敬地道:“晚輩林禽,見過王叔叔和各位長輩。”


    “長順,長順!”王老爺子勃然大怒,道,“把這個畜生往死裏打,打死了吃官司不關你們的事,抓我王長喜去蹲大獄!”


    身後那個看上去像莊稼漢模樣的人,就要衝上來,王素清連忙攔住他,道:“長順哥,你要是打他,我連我一起打吧。”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王長喜用力拍著大腿,不住的咳嗽,身邊的婦人著急了,連忙伸手幫他撫了撫心口,另外一隻手指著王素清,無可奈何地道:“你啊!什麽時候把我們這兩個老不死的氣進了棺材,你就滿意了!”


    見街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王素清的哥哥一邊安撫著老爺子進去,一邊拽著王素清的手往裏走,王素清倔強地站在原地不肯動,擺明了要是家裏人不讓林禽進屋,她就不踏進王家半步的姿態。王素清的哥哥沒有辦法,隻好退了一步,招了招手,讓林禽先進來再說。


    “砰!”


    王家大門關上了。


    “哎,錢,錢還沒給呐!”車夫在門外大聲喊道,哪裏有人還記得他。


    堂屋裏,王長喜氣呼呼地坐在太師椅上,舉頭三尺供奉著王家列祖列宗的排位。王長喜的腿肚子在不斷打顫,牙根咬得邦邦響,王母則在一旁默默用帕子拭淚,冬香陪在一旁和夫人一起抽泣著。長順守在門口,擺明了不想讓林禽進屋。


    林禽和王素清在天井裏麵罰站。


    王素清一家共五口人,大哥王素平,二哥王素強,外加常年在王家幫工的長工長順和他的女兒。除了在省城求學未歸的二哥,家裏所有的成員都在。


    王素清的大哥王素平在父親身邊耳語一陣子之後,這才走到了王素清的身邊,小聲道:“小妹,你這次也鬧得太過分了吧,怎麽把這小子也帶回來了。你要我們怎麽跟金家交代!”


    “你要他們滾!就當我王長喜沒有生過這麽一個女兒!”屋中傳來了王長喜的咆哮之聲。


    “爹,不管你認不認我,我都已經決定嫁給他了!”王素清倔強地道。


    “你!”王長喜氣得站起身來,脫下拖鞋作勢又要打,長順連忙拉住了他,道,“老爺,消消氣,不值當,不值當。”


    王素平終於把目光放在了林禽的身上,見林禽穿得體體麵麵的,舉止也還算文雅,不像是一般的登圖浪子,心中稍微有了一絲好感,冷冷道:“這位,事情都是你鬧出來的,你說什麽也應該給我們王家一個交代吧?”


    林禽不卑不亢地道:“我這次回來,就是來給老爺子和王家各位一個交代的。”


    “把那個畜生給我趕出去!咳咳咳!!!”王長喜在屋中怒聲吼道。


    林禽繼續道:“我和清兒已經決定了要成親了,今天是正式來提親的,這是一點心意,還請長輩們笑納。”


    說完,林禽便將身後隨身帶著的一個包袱解了下來,遞給了王素平。


    王素平看了林禽一眼,接過來包袱,其實他心裏明白,現在林禽願意對王素清負責,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之前的事情鬧得十裏八鄉都知道了,王素清的名節已經毀了,這樣大的談資,想必閑言碎語不會消停,王素清這輩子再想嫁人就難了。


    這小子雖然太過分了,但是他能夠帶著王素清回來,至少說明他骨子裏麵還沒有壞透。


    王素平掂量一下包袱,沉甸甸的,自己一隻手還有點拿不動,再一摸,覺得裏麵全部都是光滑的圓圓的東西,心中不由得閃過一道亮光。


    難道這小子……


    王素平轉身回到了堂屋,將東西放在了桌子上,王長喜怒聲道:“把東西給我拿開,別髒了我的桌子!”


    “先看看吧。”王素平沒有聽爹的話,滿懷期望的打開了包袱。


    就在打開包袱的一瞬間,滿屋子都亮了,甚至連牆上掛著的祖宗牌位都照得熠熠生輝。


    屋裏麵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終於,長順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唾沫:“我的親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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