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女帶走了王素清,現在林禽已經無事可做,唯一能夠做的事情就是等待——滿懷希望的等待。


    洞女每日都會來林禽這裏,為林禽帶來兩個血紅色的糍粑,並親眼看著林禽吃下去。


    林禽幾次三番地向洞女問起王素清的傷勢,但是洞女總是閉口不談,隻是一句:洞神自有安排,便將林禽的嘴封住了,林禽雖然心中非常地不甘,但除了等待,沒有任何辦法。


    那麽,剩下來的大量空餘時間,林禽便投入了對道法的鑽研之中。


    這次和道門公會的激戰,林禽不僅僅在實戰經驗上有了極大地提高,更讓他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獲。


    那就是在虛空畫符的領悟上。


    林禽雖然在突破了第五層之後,能夠在虛空中畫出“禳星符”,但是也僅僅隻有一次成功而已,在麵對費家人圍攻的時候,林禽嚐試了第二次,但是失敗了,而且除了禳星符之外,其他費家上品符籙,特別是“永、鎮、龍、神”這四類符籙,林禽並沒有成功過一次。


    而這次在殺死薛東時候,林禽臨時起意,在虛空中畫出來的通靈符籙,便是費家最為得意的四類最珍貴的上品符籙中“神”字符籙中的一種。


    這讓林禽尤為感到精神振奮,說明自己在符籙之術的造詣上,又開創了一個全新的天地。


    於是,趁著現在無事可做的時候,林禽開始全身心地探索過去各路道門從來沒有人涉足的神秘空間,但是似乎不管林禽如何嚐試,再也無法做到如臂指使。林禽知道,道門修為講究順天無為,自己若是勉力去做,很有可能陷入一個連自己都無法跳出的空間之中,於是隻能暫時放棄,另謀他途。


    但是,此前,林禽在“袪魔鬼文”的領悟上,已經連續跳躍了兩個層次,這讓他有了大量的時間將精力集中在對道法的“冥想”之中。


    到了林禽這個等級的道門高手,其實肉體上的修煉已經到了無法突破的層次,而想要在道法上再有突破,靠的隻能是“心”的修為,隻有不斷地冥想,不斷地思索,等待著福臨心至的那個瞬間,捕捉那玄之又玄的忽然頓悟的那一刹那。


    當然,那頓悟的刹那,是何等的可遇不可求。幾乎所有的修道人,都會永遠的停留在這個層次,做到今生永無可能的突破。


    隨著道法的精進,林禽越來越感覺到了生命的短暫,也越來越體會到先賢“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的感慨。


    又過了幾天,林禽的傷勢徹底的痊愈了,他仔細端詳著自己的身體,發現甚至連一絲一毫的疤痕都不曾留下。


    洞女就這麽靜靜地看著林禽,看著他吃完了自己帶來的血色糍粑。


    然後,洞女緩緩地道:“你可以走了。”


    林禽聞言興奮地道:“洞女娘娘,這是真的嗎,那我什麽時候去接清兒?”


    “她死了。”洞女緩緩地道。


    林禽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抽動嘴唇,勉強笑道:“洞女娘娘,你不要跟我開玩笑,快點帶我去找清兒吧。”


    洞女不做聲,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看著林禽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僵硬。


    “洞女娘娘,別……別這樣。”


    “娘娘……”


    ……


    屋中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林禽開始在笑,笑得很小聲,聲音漸漸變得大了起來,最後變成乖戾、放肆,然後笑聲中夾雜著一絲哭腔,在到最後,整個屋子中都隻有林禽怪異的叫喊聲。


    “你騙我!”慌亂無措之間,林禽忽然對洞女出手了,他的這一掌帶著極大的真氣和怒氣,直接打中了洞女的胸口,洞女不閃不躲,硬生生地被林禽一掌擊中。


    一口猩紅的血,從洞女的嘴裏麵吐出來,但她似乎無動於衷,依然眼神鎮定地看著幾乎失去了理智的林禽。


    “轟!”


    林禽一掌下去,那堅硬的實木桌子頓時四散分開,林禽繼續朝著周圍能夠看到的一切都發泄心中的怒火。須臾之間,小屋裏的一切,已經徹底被林禽損毀,林禽如同一隻發狂的野獸,喪失了理智。


    直到林禽累了,暫時停住了手,呼哧呼哧地喘著白氣,洞女才慢慢地道:“鬧夠了嗎?”


    “你為什麽要騙我,你要是治不好她,我就找別人,你……”


    “沒有人能夠治得好她,蠱毒入體,以她的身體,就算是清除了體內的蠱毒,蠱毒對她身體造成的破壞也是沒有辦法複原的,死,是對她對好的選擇。”


    “你放屁,”林禽大聲吼道,“我就不信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治得好她!你口口聲聲地說洞神,為什麽洞神不去治她,他不是神仙嗎?”


    “我留你下來,就沒有打算把她交給洞神。”


    “那你為什麽?!”林禽已經有些語無倫次。


    “我留你下來,並沒有打算救她,而且我也從來沒有答應過你救她,我之所以留你下來,隻是因為你身體中蠱毒並沒有完全清除,我隻是想幫你袪蠱而已。”


    洞女冷漠地道:“至於那個女孩子,是生是死,會有誰在乎?”


    “我在乎!”林禽大聲嘶吼道。


    “那也是現在。”洞女慢慢地道,“很快就你就會忘記她。人與人之間,根本沒有什麽生離死別的感情,在一起隻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你!”林禽的身體搖搖晃晃,戟指洞女,大聲道,“你,你好狠毒。”


    “抱歉,人性本就如此,從無到有,從古到今,皆是如此。”


    “你把清兒還給我,我,我帶她去找名醫!”


    “你找不到她了。”洞女輕輕搖頭。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你把清兒還給我!”


    “你把她吃了。”


    林禽身子搖晃了一下,站直了,沒有聽清楚,怔了一怔,道:“什麽?”


    “我說……”洞女看著林禽血紅的眼睛,絲毫沒有半分躲避,一字一句地道:“我把她身體中的血和肉,混在了糍粑裏麵,就是你每天吃的那個……這麽多天了你總算吃完了。”


    “呃……”“


    林禽隻覺得胃中一陣翻騰,忍不住倒在地上幹嘔起來,可是什麽也吐不出來。林禽又把自己的手指伸進了喉,不斷地掏著,可是什麽也沒有,吐出來的,隻有混沌的,粘稠的膽汁。


    “你身體中的蠱毒,雖然讓那個女孩子清除了大半,但是仍然有很小一部分留在你的體內無法祛除。這是我那天給你紮針後發現的。想要徹底地清除你體內的蠱毒,那個女孩子的血肉是最好的解毒藥劑。所有那天我要你留下來,並不是為了救她,而是為了救你。”


    “你……”林禽繼續嘶吼著,他躬著腰不停地幹嘔,讓人覺得他仿佛正在嘔出靈魂。


    “而且我問過那個小女孩,並且將所有一切都告訴了她,她說……她很開心。”


    筋疲力盡的林禽蜷縮地在地上。這木屋因為林禽摧枯拉朽的憤怒,早就已經坍塌了,林禽倒在泥地裏麵,雙手緊緊地嵌入地麵中,整張臉埋在泥土之中。他不再憤怒,反而嗚嗚咽咽,發出令人心碎的聲音。


    “這件事,我完全沒有必要告訴你,隨便說一個借口就可以了,比如說告訴你洞神留下了她。但是我還是選擇告訴你。隻有血淋淋的現實,才能讓你明白,虎爪,你長大了,應該能夠承受世界給你的痛楚,你要戰勝的不隻有你自己。”


    “至於那個女孩,她很愛你,也願意為你付出一切,也得到了她想要的——現在你的身上流淌著是她的血,你和她永遠在一起,不分彼此了,不是很好嗎?”


    洞女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魔鬼……惡魔……我……我好恨啊!”


    林禽重複著無用的咒罵,但聲音越來越小,他如同一灘爛泥一般,倒在地上,不停地抽動著身體,眼角滲出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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