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經濟狀況不佳,遼人對廚藝不要求,廚娘炒的菜,沒有爆香、沒有醬,隻是簡單的油鹽入味,煮肉隻用水弄熟,連浮油都沒過濾……


    沒辦法啦,她要麥當勞勁辣雞腿,他卻給水煮老母雞,她要包漿豆腐,他卻給風幹老豆幹,她的舌頭是挑剔出名的,讓她吃這些……她寧可忍饑吞餓。


    「姊姊,你不吃東西,會餓死的。」


    啊不然咧,她現在是有活得比較好嗎?搖頭拒絕。「太難吃,沒辦法。」


    「將就點吧,主子爺也吃一樣的飯菜。」小米苦口婆心。


    這是想表達什麽?主子爺窮困潦倒,連口好食都沒有?還是暗指自己沒被虧待?


    不管明示或暗喻,小米都說服不了她,好歹她捐出五千兩,就算她想吃鳳肝龍肉也是應該的吧。


    「姊姊,你好歹嚐嚐味兒。」


    「飯太硬……」會傷害她的牙口。


    「要不姊姊吃兩筷子菜,我去同周嬤嬤商量,買幾個饢回來?」


    什麽叫饢?用麵粉烤幹的大餅,好處是可以久存,壞處是……不甜、不鹹,吃起來索然無味。


    或許剛烤起來時還有麵香,但小米買回來的,可以想象,肯定難吃到讓人想撞牆。天呐地呐,老天爺能不能同情可憐的穿越人?


    「姊姊再不吃,就連饢都沒羅,雪晴姊姊可想著呢,上回……」


    嘮叨模式開啟,淺淺想喊救命。


    小米走進小廳,這裏是周嬤嬤理事的地方,發現爺也在,小米關閉嘮叨按鈕,怯怯地站在一旁,等周嬤嬤問話。


    「淺淺藥喝了?」周嬤嬤問,口氣溫和,態度婉順。


    周嬤嬤是楚默淵親娘的陪嫁,娘死後,是她一路照顧安撫,他最無助的時候,她在,他最痛苦的時候,她在,這份恩情,楚默淵始終記牢。


    多年來,他把周嬤嬤當成長輩,護著、顧著,打仗時期,他無法為周嬤嬤做更多,如今她從京城來到身邊,他會讓她頤養天年。


    「是,大夫說最後一帖藥喝完就可以了。」小米中規中矩的回答。


    「還是不吃飯?」周嬤嬤又問。


    這問題吊起楚默淵兩道濃眉,「還是」不吃?換言之,她一直在鬧別扭?真的決定同他強杠上?


    「嗯,嬤嬤,要不上街去買幾個大饢?」


    這裏小麥產量很多,但生活不如京城富庶,百姓沒有時間琢磨廚藝,吃食自然無法精致,南方人會用石磨磨麵粉,製作包子、饅頭、麵條,在這裏,小麥大多是蒸了直接上桌吃。


    除非農忙時節過去,時間空閑,才會磨麥製饢,但製作饢餅,目的不是為著變換口味,而是為著長久儲存。


    楚默淵擰緊眉心,這麽刁的嘴?這點倒像個大家閨秀。


    「沒找到合適的廚子?」楚默淵問。


    他是啃軍糧也能活的,再難吃的糙食都難不了他,若不是周嬤嬤帶雪晴、雨晴過來,府裏不得不請人掌廚,過去他習慣在軍營裏解決三餐。


    爺這是在……過問淺淺的事?周嬤嬤側過臉,帶著試探口吻問:「爺,要不讓駱平回一趟京城,買兩個廚娘回來?」


    自從爺把太太京城裏的鋪子田莊賣掉,她便猜測,爺不想與京城侯府再有聯係。這是在嘔氣,還是真心與楚家斷卻關係?


    楚默淵微哂,他是真心的。


    那個爵位、門庭,他不要。想要功名?他有一雙手,有滿腹誌向,他能靠著自己的能力,為母親增添榮光。


    隻是……該死的人,他不會放過。


    「不必,到俞州找找就好。」楚默淵回答。


    俞州是大燕版圖,飲食習慣與京城相近,吃食雖不比京城精致,卻比遼州好。


    周嬤嬤望著爺,臉上笑得溫和,心底卻明白,爺是吃秤砣鐵了心,再不與京城那邊拉扯,這樣也好,她緩緩舒口氣,但願爺退讓到這等地步,京裏那位能夠放心放手,各自相安、好生過日子,別再折騰出個你死我活。


    至於淺淺……爺是在意的吧敹院笤捍笮∈虜簧閑模初來乍到,雪晴、雨晴也不習慣這裏的飲食,瘦得一張小臉成了錐子,在床上躺上大半個月,爺都不曾發現,她把事情說給爺聽,爺連吭聲都沒,直接忽略。


    「明白了,我讓駱平去找找,爺別擔心,我會勸勸淺淺姑娘。」


    楚默淵道:「勞煩嬤嬤看顧。」


    真讓她看顧?周嬤嬤莞爾應下。「是。」


    「我要出去幾天,京城裏若有來信,立刻讓駱平送去。」


    「好,我讓雪晴給爺收拾行李。」


    「嬤嬤的腿還好嗎?我已經命人尋到溫泉,等交涉好後,房子蓋起來,周嬤嬤就搬過去住一段時日。」


    爺的話讓她心中一暖,眸光微動,爺這樣相待,她……垂眸,周嬤嬤的笑容裏帶著一絲苦味,眼角微澀,久久不發一語……


    楚默淵本打算回臨風院,卻在經過淺淺房前時停下腳步。


    片刻後,他推門進屋。


    淺淺躺在床上,歎一聲,再歎兩聲,不是無病呻吟,是餓得太厲害。


    她試過的,試著把難以下咽的食物送進喉嚨,可吞下去不到十分鍾,胃立刻發出嚴正抗議,然後它們從哪裏進去,就循原路出來,接連吐過幾次後,就算她有嚐試的勇氣,也沒嘔吐的力氣。


    所以……餓啊餓啊……她想念鹹酥雞、大腸麵線,想念楊哥楊嫂狀元粽啦。


    床邊陰影擋住光線,淺淺抬頭,看見俗稱「爺」的主子先生,瞬間,歎氣聲卡在舌根,吞吐不得,怒火隱隱上竄,眉心皺出一條扭曲的變色龍。


    兩人相對眼,誰也不先開口。


    她的視線充滿怒氣,他的雙眼卻如深潭般沉靜。


    眼神交會中,陽光偏斜。


    楚默淵垂下眉睫,道:「我猜,你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


    「我猜,我沒你想的那麽腦殘。」她反唇相譏。


    她不是傻子,就算初來乍到,摸不清狀況,可閑閑無事躺在床鋪十來天,她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讓她把一件事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前前後後翻想無數遍之後……再蠢,她也猜出幾分端倪。


    從正式見到燕曆鈞起,從一開始他篤定會「好好照顧她」,到把她「發配邊疆」,當中發生過什麽?


    狀況一:擔心被照顧,她再再表明自己是同性戀,對王府後院不感興趣。


    狀況二:燕曆鈞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黏在冉莘身上。


    狀況三:她對冉莘舉止親熱、態度親密,做為小嘍羅,抱冉莘大腿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可是對燕曆鈞而言……


    綜合以上情況,淺淺恍然大悟,是自己矯枉過正,被燕曆鈞視為情敵。


    因此身受發配之苦的,不是燕曆鈞的前任未婚妻,而是未來情敵。


    至於受托的楚默淵,許是有把柄落在人家手裏,許是拿到人家好處,不管理由是哪個,結論是——他鄙夷她,卻不得不接手她。


    賣身契,是用來確定她將被禁錮在此,永遠不會在冉莘麵前出現。


    丫頭身分,是用來拴住她的手腳,讓她不吃乖乖也得乖乖的利器。


    怎樣?她是不是分析得特有道理。


    「意思是,你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被送到遼州?」


    「八九不離十。」


    「既然如此,犯倔執拗,有什麽意思?」


    「犯倔執拗?什麽時候的事?」她怎麽不知道。


    「不是在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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