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的婢女們都欲言又止朝她望去,隻見女郎俏麗眉眼間是不容質疑的沉色,忙閉緊嘴,如數退出內室。


    桐月朝她們背影哼一聲,像隻戰勝的雄雞氣昂昂抬著下巴。


    等收拾好,沈卿卿便依著禮去給雲老夫人請安,如今她回到顧家,一切都該依禮法行事。


    見過雲老夫人再去見莫老夫人,又是熱熱鬧鬧的一早上。剛剛和眾女眷用完朝食,就得劉磊親自帶來的消息,睿帝要召見她。


    顧家女眷們神色不一,有歡喜的有羨慕的也有說不上來的,沈卿卿在這些鋒芒一樣的視線中離去。


    「將軍說也不必太過隆重裝扮,在外娘子您還在服喪,陛下是寬厚的人,也特意交待隻是見一見。」劉磊一邊走著,一邊與她說明。


    沈卿卿點頭,回屋將身上玄色的衣裳換成淡雅的月牙白,將一頭青絲簡單梳了個雙垂環髻,戴上對珍珠耳鐺便出了門。


    有著皇帝召見的旨意,沈卿卿一行進宮極順利。


    她一路都半低著頭,任內侍領路,目不斜視,對待這巍峨又神秘的皇宮慎之又慎。


    內侍卻是覺得她極穩重,他就沒見過哪家的小娘子得了麵聖恩典,還能如此從容的。


    太極殿內並不止有顧丞一人,還有從金鑾殿轉到太極殿讓太醫治傷的嬴戎。


    早朝時,嬴戎拖著病體,在朝會進行到一半就搖搖欲墜的樣子。睿帝發現不對,當場就召了太醫,就揭出了他未曾說過的刺殺一事。


    當時在場的大臣們都驚得倒吸一口氣,又都是人精,聽到煜王是自青州轉道來的都城,皆將事情跟徐副都護身亡一事聯係起來。不少大臣都在猜測是不是三皇子惱羞成怒朝皇叔祖動了手。


    如此一來,大臣們免不得都同情起嬴戎,深覺陛下的皇叔亦不好當,一個不好被陛下忌憚不說連帶這些個皇子皇孫都要殺要打。心下更有些戚戚。


    連身份尊貴又有戰功的皇室宗親都這樣被對待,更別提他們這些臣子了,真是伴君如伴虎,腳下履薄冰。


    皇帝在措不及防知道遇|襲一事後,就知道大臣心中得多想,整個早晨麵色都陰沉了下去,甚至覺得嬴戎就是故意掐著這個時期來博取同情的。


    不然前兒他不說,昨兒也不說,偏忍到朝會!


    睿帝心頭堵得慌,又不能不端出一副尊長和同仇敵愾的樣子,連下三令嚴查,要為小皇叔撐腰。


    如此一來,沈卿卿進到太極殿,便見到了顧丞與裝得一副虛弱的嬴戎。


    隻是她並不清楚朝堂上才發生了暗鬥,反倒心頭一驚,險些要推翻昨夜的所有猜測。


    倒是嬴戎在見到女郎纖細側影時微微一怔。


    她步伐輕盈,不是往日所見的裝扮,罕見的梳了髻,伏身叩首時露出纖細又優美的脖頸。他所在的位置恰好能見到她身姿彎成柔美的弧度,低垂的雲鬢與那小片白皙的肌膚,顏色強烈對比,衝擊著他的視線。


    如初發花信的少女,是她斐然氣質之外的美,叫他再次為之驚豔。


    金龍騰雲,袞冕龍袍。


    沈卿卿在得以平身後,餘光偷偷一掃,入目皆是代表著帝王家的奢貴與威儀,撲麵而來的肅穆。


    她微垂了眸,視線落在亮可鑒人的金磚上。


    「你便是顧丞之女?看起來是羸弱纖細了些。」


    帝王的聲音自她頭頂傳來,倒不是多威嚴,細品下是有幾分柔和的。


    沈卿卿知道這份溫和是全看在顧丞這權臣的份上,她語氣十分的恭敬:「稟陛下,正是臣女。」


    睿帝能看出她的拘謹,嗬嗬一笑:「你不要緊張,你這可是立了一功,昨夜前去的太醫傳回消息,那方子要起大作用。若因朕召見你,把你嚇著了,那就是朕之過了。」


    「臣女惶恐。」沈卿卿忙施一禮,「方子一事,臣女也隻是拾人牙慧,說了幾句話,實在不敢居功。」


    「顧丞,你這女兒真是跟你如出一轍,都是不貪功的性子。」


    睿帝和顏悅色打趣起來,顧丞朝他拱手道:「是臣等實在不敢居功。」


    「你總是這樣一板一眼的。」帝王不滿一句,卻全是親近。


    顧丞也隻能是扯著嘴角笑。


    嬴戎坐在邊上沉默著喝茶,視線會在暗中不經意總掃過那抹月白牙的身影。


    睿帝此時又道:「朕還想問問,如今可還知道這郎中的下落,如此人才,當該重用才是。」


    沈卿卿知道這是在問自己,一直高提的心亦鬆了鬆。皇帝如果見自己隻是打聽這個和給臣子一個體麵,那是再好不過。


    她回道:「稟陛下,這郎中常年在外遊曆,臣女隻知他姓陳,名仲留。當年臣女遇見他的時候,他才過完三十一的生辰。」


    「聽顧丞說,你是養在青州府的玄靈觀,偶然認得了齊縣縣令沈和安夫妻,再才識得這個陳仲留。還知道齊縣三年遇流寇攻城一事。那沈和安就是在此事中殉職,且是以身擋寇,棋跡護住了一城百姓,此事可是真?」


    聽到這,沈卿卿眉心一跳,猛然明白睿帝為何一定要見她了。


    敢情是顧丞趁機將養父的事情稟了。


    她神色一凜,交疊在身前的雙手暗暗握緊,輕聲道:「是,臣女知道。此事並不止臣女知道,齊縣百姓親曆流寇之事,比臣女更清楚當日情形。」


    睿帝聞言點點頭,像是在思索什麽,沉默了會竟是朝嬴戎說:「小皇叔,當年齊縣流寇攻城時,你正巧是在都城的。朕隱約記得和你提過,當時兵部呈上來詳細,朕提拔了一位姓沈的縣令。當時他亦是在此事有功的,怎麽如今似乎名字對不上了。」


    一直未言的青年公子這才淡笑著擱下茶杯,眸光在顧丞父女身上一掃而過,似在回憶地說:「當年確實是有過這事兒,至於這個提拔的沈姓官員,本王記得是與那位齊縣縣令是親兄弟,是他在臨縣當縣令的弟弟。當年他也參於了抵擋流寇攻城一事。」


    「能讓本王還有記憶的,正是因為這對兄弟同為青州府下設縣的縣令,當年兄弟倆一同高中,也是少見的事。這才讓他們回原籍當了差,希望他們飲水思源,給當地百姓謀福祉。不想身為兄長的齊縣縣令殉職了。」


    睿帝覺得此事差不多清晰了。


    這是提拔了一位,卻漏了一位。他略一思索,又想起什麽來。


    是了,如今這位青州知府不久前傷著手,是不能再提筆,致仕了。先前右相還在他麵前提起過此人,似乎要任滿到都城述職的,他還曾想過給補個都城的差缺。


    倒是巧,還牽出他兄長的舊事來。


    正是睿帝思索間,有內侍前來通報,說是樞密院元同知求見。


    睿帝一聽,眼中就閃過沉色,冷冷道:「正好,傳。」


    緊張睿帝會如何決斷的沈卿卿身子瞬間繃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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