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怕是不能就此算了。


    深更露重,皇城皆籠在一片寂靜之中。本該歇息的時辰,睿帝卻還為兒子鬧得一團亂的事煩悶,正召見元臨。


    元臨一身緋色絳紗袍,目光極平靜地稟著:「……煜王身在青州的消息確實一開始是從大殿下那傳到三殿下耳中,臣往下查,卻是再無線索。大殿下所接觸的人都無疑點,仿佛是憑空得到消息。再有是,徐副都護的死,幾番暗查之下,出來一個毫無背景的獄使,人是他毒|死不假。但之後卻再無蛛絲馬跡。」


    「也就是說,查來查去,也不知道究竟誰是幕後之人!」睿帝猛然摔了手中把玩的扳指。


    查來查去,這事又多牽連了進了一個皇子。


    除非他親自問大兒子,究竟哪得來的消息,不然就不可能再查下去。而他一問,大兒子十之八|九不會如實說來,免不得又是引起他的怒意,再懲罰一回。


    到頭來,他主張查鹽引一事,隻是開了個頭,卻是先折進去兩個兒子,一個戶部尚書。


    這分明是有人在故意引著他的兒子們內鬥!


    睿帝想到這裏,心頭猛地跳動,兩個皇子出事,又折掉其中一個的助力,最終得益的就是太子。


    ——太子。他一直認為是最平庸的兒子,會是他嗎?!


    睿帝為自己的想法打了個激靈,猛然發現,若是他現在連太子都懷疑,那就是他現在得力的所有兒子都一身騷。


    「是煜王!」他喃喃一句。


    元臨聽到他聲音極的話語,鄒了皺眉頭,隨後卻是十分肯定地道:「陛下,恐怕不是煜王。煜王受傷的事,並不是三殿下衝動行事所做下的,也是有人引導我們誤會。煜王應該也查明不是,所以這些日子十分安靜。」


    是另有其人,在後麵坑了這帝皇一家子,讓他們各自猜忌,設下重重迷霧。


    睿帝也是情急了的推斷,再細細一想,也極可能不是煜王。但這樣隻讓他更加心驚。


    這設下的連環計,實在是太過巧妙了。


    誰人都有嫌疑,又誰都不能肯定。


    「此事先暫且放放。」睿帝沉默良久,做了決定,「戶部尚書那可不能再出事了,今夜你們就結案,先讓他回家待命。」


    元臨奔波那麽多天,發現大家都被耍了,心裏也沒有什麽不平衡的,一抱拳應是,按睿帝的意思找大理寺卿去了。


    而睿帝躺下後也再無睡意,輾轉間不時低咳,隻覺得精力一日不如一日。


    也許他該先養好身子,其它的都放一放。可偏偏就有人和睿帝不對付,他才躺下不過兩刻鍾,樞密使緊急求見。


    樞密院與兵部一樣都是理著軍|事,內侍自然不敢耽擱,忙到帳前喚起睿帝。睿帝臉色不太好,直接讓樞密使進寢殿稟事,一聽之下,險些被衝天而起的怒火激暈過去。


    「現在就派人暗中去襄州!朕倒要看看,他們是不是都想反了!」


    樞密使領命離去,睿帝猛然一陣咳嗽,內侍發現他咳出唾沫中竟帶著些許血絲,腿一軟,連滾帶爬的去傳值守太醫。


    暗夜的深宮,亂成了一團。


    天蒙蒙亮時,嬴戎睜開眼,掃到映著黑影的槅扇,輕喚一聲:「進來吧。」


    秦晉應聲推門,快步到榻前道:「王爺,戶部尚書出來了。構密院已有人前往襄州。」


    「我那侄兒不查了?」青年公子緩緩坐起身,抬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昨晚他並未睡踏實。


    「應該是不查了,而且也查不出來。」


    「兩王這回聯手是真有點厲害,將他們父子算是耍得團團轉了,險些連我也騙了過去。就不知道我那侄兒什麽時候能反應過來,我可是提醒了。」


    秦晉是認同的。若不是他們派人重回刺殺處再調查,發現那些人無意中留下蜀王軍慣有的習慣,他們就查不到兩王聯手,在這諸多事情中攪得一團亂。


    而這一切,都是為亂睿帝心神,更有利於他們下步計劃。


    「這事算是了了,我晚些再和那兩人算總帳。隻是還有一事,我在青州的消息,絕不是大皇子或三皇子能得消息的,這個人一定要查出來。我也是不得不疑了。」


    嬴戎說著趿上鞋子,走到桌案前就看到昨夜他放在上麵的鴛鴦佩。他彎腰拾起,回頭看了眼照入窗柩的晨光,皺眉。


    他想了一夜,他等晚上見到顧丞要怎麽開口,是直接說我來下聘,抑或是先喊聲嶽父大人?!


    他回身問秦晉:「你知道怎麽提親嗎?」


    秦晉一怔,看向他發青的眼眶,半天才憋出一句話:「王爺,屬下連個想提親的小娘子都沒有,實在不知道。」


    青年公子斜斜睨他一眼,仿佛在說要你何用,那眼神如刀尖,直戳得秦晉心頭陣陣抽疼。


    顧寧的事一如沈卿卿所想,沒完。


    她一早起身就去給雲老夫人請安,結果婢女告知說夜裏著了涼,今日難受還未起。


    沈卿卿思索小會,執意見見老人,一見就發現老人其實是裝病,心下了然是想避開長房的人出的下策。她覺得避一兩天也成,等顧丞啟程,長房即便氣不過,也沒法逼著這耳朵根軟的祖母做什麽。


    她很快從雲老夫人院子離開,不想才在顧丞那坐一會,就聽到陣陣哭聲。竟是她大伯娘就那麽一路哭哭啼啼,跑來了正院,二話不說,朝著顧丞就是跪下。


    顧丞哪見過這樣的陣勢,嚇得他當即跳了起來,又不好去拉扯大嫂起身,急得滿頭是汗。


    沈卿卿見這架勢心中暗叫要不好,幫父親先解了圍,二話不說掐著顧大夫人的手臂,硬生生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顧大夫人沒想到一個小娘子,手勁不小,掐得她胳膊生疼,隻得是半推半就站起身。


    她哭得雙肩顫顫說:「小叔,您當是可憐可憐我這當母親的,拉寧郎一把吧。他個小子昨夜又闖了禍,他父親眼下正氣得要捆起他來打,這家中也就你的話他還聽上兩句,你將他丟軍營練練他的脾氣。也好叫我總提心吊膽,怕哪日就被他爹給活活打死了。」


    長房昨兒才托雲老夫人來說項,過了一夜顧寧就又闖禍要被教訓,擺明了是計,就是想要將顧寧塞進軍營,好靠著顧丞蔭蔽混些功勳。


    顧丞哪裏不明白,隻是他麵對一個哭哭啼啼的婦人,實在有些不知怎麽應對。


    沈卿卿見顧大夫人戲那麽真,心中冷笑,與父親並站一排,閑閑開口道:「寧弟居然闖禍了,這在家中都能闖個要被打死的大禍,大伯娘就不怕他去了軍營,闖出更大禍事,直接掉腦袋?」


    沈卿卿自家來,對誰人都是帶著三分笑意,今日這樣直接拉長臉說話是首回。顧大夫人一時都聽愣了,隻見她根本不給多想的機會,繼續道:「連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子都知道軍中規矩甚嚴,寧弟性子沒收斂之前,他去軍營莫不是要連累爹爹掉烏紗帽吧。」


    說著,在顧大夫人瞪著眼要插話時扯了扯顧丞衣袖:「爹爹,依我看,這家左右寧弟還聽你一兩句,你就直接過去抽他一頓狠的,讓他十天半個月下不床。也許這性子就斂了,那時我倒覺得他去軍營也不敢亂來了。」


    她這一番話說得漂亮,沒有直接了當拒絕顧大夫人的要求,隻是讓收斂顧寧的性格。反正打孩子是顧大夫人說出來的,那就順勢打一頓咯,隻顧大夫人舍得讓顧丞打一頓,一切還可以商量的。


    顧丞也是聽得目瞪口呆,在女兒不斷使眼色下琢磨過來,險些要笑出聲。做勢就朝外喊:「劉磊,拿軍棍來!那小子現在也是無法無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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