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同居生活


    “有個複勘,本來應該老白去的,她今天請假了,陶處安排咱倆出趟差。”歐陽燦說著看看表。“咱先回去吃口飯。我看下卷宗,做個準備就出發。”


    “那這活兒怎麽辦?”趙一偉指了指船,意思是這船裏發現的那五具屍體。屍體都已經送回法醫中心,接下來就該馬上安排進行解剖。毫無疑問,眼下這案子是重中之重。


    “陶處已經安排二科同事先上。他們現在也剛從現場往回趕。我等複勘完了之後回去再參與。複勘應該不需要很久的。”歐陽燦說。


    “聽著都覺得累。什麽時候犯罪分子能消停點兒啊。這眼看著天又熱了,凶案爆發期又要來了,苦日子更是沒完沒了了。”趙一偉苦著臉。


    歐陽燦一拍手。“得了,別念叨了。抽完這支煙,趕緊回去幹活吧。”


    “哎呦,這日子過的。我自從穿上這警服,就沒消消停停過幾天好日子。”


    “還想消消停停過幾天好日子?等退休吧!還有三十年!”歐陽燦笑起來。


    兩人一邊兒說著話,一邊兒走開,招呼陳逆他們一起離開碼頭。趙一偉開車回法醫中心,幾個人去食堂草草扒拉了幾口飯,各自回去開工。歐陽燦回到辦公室裏,調出準備複勘的案件卷宗來查看一番,到了約定時間,跟趙一偉招呼一聲,帶上器材和卷宗就下了樓。


    趙一偉早就發動好車子在等她了。兩人驅車四十分鍾,到了j市。複勘現場位於j市市中心的一個高檔小區裏。


    門衛從值班室裏看到勘驗車,似乎一點都不驚訝,主動站起來,接過趙一偉遞上來的證件,看了下,告訴他們8號樓怎麽走,開了門禁。


    趙一偉把車開到八號樓前,歐陽燦就看到檢察院的車和一輛警車已經停在樓下。他們下車走過去,往車裏看了看。車裏沒有人。


    “可能先上去了。”趙一偉說。


    這時候就有人喊了聲“歐醫生”,歐陽燦循著聲源看過去,不禁一愣。單元門前的樹蔭下,站著曾悅希和他的同事。都是短袖白襯衫和黑長褲,胸前別著檢察官的標識,齊刷刷的,即便不出聲,也氣勢奪人。


    趙一偉在她身後“嗬”了一聲,低聲道:“哦喲,這還驚動曾大檢察官了,不得了啊。”


    歐陽燦聽他口氣不善,看他一眼。


    “曾檢過來了。”趙一偉並不太明顯地撇了撇嘴,示意歐陽燦跟曾悅希打招呼。


    曾悅希過來,衝歐陽燦和趙一偉分別點點頭。跟趙一偉不是頭一回打交道,跟歐陽燦也算是認識了,他臉上的微笑看起來放鬆而又溫和。


    “這是我們檢察院的同事賈音、孫夏濤。刑警隊的同誌已經在樓上了。”曾悅希介紹。


    歐陽燦和這兩位握了下手,說:“讓你們等,不好意思。”


    “是我們到早了。聽說你們今天有大案子,都出現場了,我們也做了心理準備多等一會兒。沒想到你們來得還很快。”曾悅希說著,看了歐陽燦。“路上很趕吧?”


    歐陽燦點點頭。“我們在現場接到命令讓參與複勘。回去墊了點兒,就緊趕慢趕往這兒來了……我們邊走邊說吧。”


    “好。現場在這個單元的303。”賈音走在前麵帶路。


    趙一偉和孫夏濤也認識,一邊說著話,一邊跟上去。歐陽燦和曾悅希走在了最後。


    “這個案子原先不是你負責的吧?”曾悅希問。


    “不是。今天隻有我能抽出時間來,其他人都已經進解剖室了。”歐陽燦說。


    這時候樓上下來一個抱著寵物犬的年輕人,他輕輕側了下身,擋在了歐陽燦身前。等那年輕人過去,才回過身來繼續往前走。


    歐陽燦想說自己不怕狗的,不過看看曾悅希,她沒出聲。


    “你們人手一直不太夠用。”曾悅希說。


    “是啊,本來以為我回來可以緩解下,誰知道發生這麽大的案子,一下子人又不夠用了。”


    “這是沒法預料的。”


    他們到了303門口,見片區的警察和刑警隊的兩位負責這個案件偵破的刑警李江和曾誠已經在這裏等著。歐陽燦跟他們不熟,隻是互相打了個招呼。一行人戴好手套穿上腳套,進入封閉的現場。


    “這房子在案發後一直封鎖著,全部保留當時的樣子。”片警說。他沒有進去,站在門外。


    歐陽燦和曾悅希進了門,站在門廳裏,各自將筆記本打開,溝通了下要複勘的項目。趙一偉等人靜立一旁,聽著他們倆交談。曾悅希語速很快,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拋過來,歐陽燦不怎麽說話,但反應極快,很快就能領會他的意思。


    “ok……那我們從衛生間開始。這裏是凶手肢解屍體的地方……這裏,這裏……還有這裏。肢解下來的屍塊堆在浴缸和洗手盆裏,花了三天時間處理完。大部分的內髒用絞肉機粉碎,從下水道衝走……就是這裏。”歐陽燦將筆記本上的現場照片、示意圖和實地對比,看了眼曾悅希,指向下水道口。


    曾悅希站在她身後,點點頭。


    他過去看了下,轉過身來,指著腳下的一塊地磚,說:“嫌疑人口供裏提到他肢解屍體時,因為骨頭比較硬,在地麵砍的時候,不小心破壞了兩塊地磚。屍骨被發現時,確實有地磚碎片。但後來他又否認了這一點。”


    歐陽燦蹲下來看著兩塊缺了角的地磚。戴著手套的手摸了下磚縫。從記錄來看,勘驗現場在事發之後被凶手徹底清洗過,非常幹淨,因此勘驗工作的難度很大。即便如此,借助圖片和文字描述,也不難想象當時的慘狀。凶手就在這不足四平米的衛生間裏,完成了殺人、肢解、毀屍滅跡……


    曾悅希看看她,問:“是不是覺得不大舒服?”


    “還好。”歐陽燦忙說。


    外頭賈音在叫曾檢。曾悅希出去了。


    歐陽燦重新查看浴室內的邊邊角角,趙一偉進來拍照。


    “這曾檢也是仔細。現場都捋順了多少遍了,明明沒什麽問題了,開庭前還有必要再過一遍篩子啊?”他說。


    “仔細點兒不是什麽壞事。”歐陽燦說。


    “你跟曾檢倒是聊得來,都是針鼻兒大的窟窿、牛頭大的風……”


    “哎,你這俏皮話兒用的不是地方啊。”


    “怎麽不是地方啊,都說的是一點點兒事特別鄭重其事。”趙一偉說。


    歐陽燦不理他。剛才跟曾悅希溝通過,知道這次複勘現場的重點就是這裏,她照著程序一樣樣查看……


    等到現場全部複勘完畢,結束了工作的幾個人走出303,鎖好門,差不多同時鬆了口氣。


    “走吧,我看小區裏有個茶室,大家一起喝杯茶去吧。”曾悅希提議。


    “不了,我們得馬上趕回去,有工作等著呢。”歐陽燦說。


    “那也好。我們也得回去做開庭準備。那就下次有機會再說?”曾悅希客氣地說。


    歐陽燦同他們一一握手道別,互道辛苦,各自上了車。


    趙一偉開車猛,很快就衝在了前麵。檢察院開車的是賈音。一個女檢察官,車技也不俗,車開得又穩又快,跟趙一偉不遑多讓。


    “真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要飆車呢。”歐陽燦上車後都在重新看今天的複勘現場資料,忽然發現趙一偉憋著勁兒跟賈音較量。


    趙一偉笑起來,說:“話說,難怪曾檢升官升得快,跟他接觸過的,除了嫌棄他公事上太仔細太強勢太得理不讓人,倒沒有說他這個人不好的……你看看,臨走明知道咱們也沒時間喝茶,也要客氣客氣。”


    “喲,一杯沒影兒的茶就把你給收買了?你不是剛才還說人家……”歐陽燦笑著。


    “人家有優點,咱們也要肯定的嘛。”趙一偉笑著說。


    車子已經進了市區,速度慢下來,很快幾輛車分道揚鑣。歐陽燦倒回頭看了一眼,忽的想起來,雖然從見麵到分手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她和曾悅希竟然一句都沒涉及私事……雖然所謂私事也不過就是商量怎麽處理那個小小的磕碰。


    曾悅希還真是個公事公辦的人。


    “……老歐?”趙一偉喊了歐陽燦一聲。


    “啊?”


    “你想什麽去了啊。我喊你好幾聲。”


    “沒什麽,在想剛才現場的情況……當時你跟白師姐都去勘驗現場了吧?”


    “是啊,這案子我印象非常深。那現場,特別、特別幹淨。可是噴上魯米諾以後,哇!”趙一偉誇張地比劃了下,又握住方向盤。“凶手是個特別、特別冷靜的人。花了好幾天,一點一點處理屍體。屍骨被發現的時候,被收拾的那個幹淨,狗啃過的肉骨頭也不見得那麽幹淨。聽林隊說,抓住他的時候,他還在家用他煮屍骨、做骨肉分離的那個鍋煮老母雞,準備熬高湯,做高湯小餛飩……”


    歐陽燦呼了口氣。“也是少見。”


    “案子開始線索特別少,拖了挺長時間才破的。當時側寫師就說,這個案例值當好好研究研究。你看,移交檢察院準備起訴了,就得曾檢出馬。其實當時我們物證做得挺周全的了。就這樣了,曾檢也是不敢大意。誰知道那個凶手當庭又出什麽幺蛾子?”趙一偉把車開進市局大門。


    “你這麽說,我倒是有點兒想去旁聽一下庭審。”歐陽燦說。


    “省省吧,你有那個美國時間,還不如補補覺。”趙一偉說著“嘎”的一下把車子精準地倒進停車場唯一一個停車位裏停穩了。


    歐陽燦想想也是,拎起隨身的東西來下了車。


    兩人先去陶處長那裏匯報工作,哪知還沒走到處長辦公室,正好遇到秘書科長老曹。老曹看著他們倆問是不是從複勘現場回來的。得到肯定答複,老曹揮手跟他們說甭過去了,陶處親自掛帥,去解剖室了。


    “今天兩三個案子,排隊等著驗屍的太多。這會兒能上解剖台的都上了,小白也回來了。歐陽你可以休息下。”老曹說。


    歐陽燦一聽,調頭就跑。


    趙一偉在她身後喊著你慢點兒跑,這會兒你就是去了也沒你的份兒了……她一溜煙兒已經到了樓下。一路跑去解剖室,果然幾個解剖室都顯示“正在使用中”。她看看門口的標簽,陶處長和白春雪正在共用2號解剖室。她按了下指紋開鎖,進去之後,在外間換了防護服進去。


    “陶處,白師姐。”她衝裏麵叫道。


    陶南康聽見歐陽燦的聲音,抬起頭來看了看。“回來啦。怎麽樣,順利嗎?”


    “還算順利。曾檢就是要在起訴前再次確認一下現場的情況。”歐陽燦簡單地跟陶南康匯報了下,轉頭看看集中精神工作的白春雪。


    陶南康抬抬下巴,說:“去,給小白做助手去。還有一具屍體,你回來了正好,安排化凍。冷凍時間不長,你好上手。”


    “好。”歐陽燦去打了個電話,讓人解凍屍體,回來要給白春雪當助手。


    “沒事兒,我這可以的。”白春雪低著頭,說。


    歐陽燦悄聲問:“你怎麽不在家好好兒休息啊?不是請了假了嗎?”


    “我不是聽說出了大案子了嗎,知道你們就忙不過來。在家閑著怪難受的,還不如來上班呢。”白春雪也悄聲說。


    歐陽燦回頭看看陶處長,搖搖頭,道:“你這個工作狂……真沒事啊?沒事就好。我怕你累著。”


    白春雪抬眼看看她,微微一笑。


    歐陽燦頓覺她這一笑格外嫵媚,不禁愣了下,清了清喉嚨,才忍住沒說什麽,站在一旁看白春雪繼續解剖。


    白春雪忽的衝她抬抬下巴。“老爺子難得出手,你不過去看看?”


    歐陽燦曉得她是提醒自己學習機會難得,也點了點頭。她看一會兒這邊,又過去看一會兒陶南康操刀——老處長現在親自動手的機會比以前少多了,確實難得有機會跟他學習……她也仔細觀察比對這兩具屍體的情況。跟她在現場的初步判相符合,兩具屍體身上都是銳器傷為主,但致命傷都是槍傷。


    “這子彈嵌在頭骨裏了啊……我記得現場船主那具屍體,子彈從前額


    “這具屍體的子彈,一顆嵌在骶骨、一顆穿透心髒嵌在第三四胸椎之間……從屍體身上發現的彈頭來看,這幾人致死的槍支肯定不是同一支。也就是說,現場至少有兩把槍,可能也是兩個人開的槍。”陶南康說。


    解剖室門口的鈴響了,趙一偉和送屍體來的助手們一起進來,帶著他的攝影器材。


    歐陽燦說:“陶處,屍體送來了,我過去了。”


    “去吧。”陶南康說。


    助手幫忙把解凍好的屍體挪到解剖床上,歐陽燦已經打開器械箱準備好了。她站在解剖創旁,認出來這具屍體是船主陳思宇的。她先從頭到腳把屍體給檢查了一遍。由於屍體已經發生變化,衣服沒法輕易取下,她拿了手術剪,開始剪衣服……


    解剖室裏除了叮叮當當的聲響,就是偶爾一兩句交談。趙一偉見陶南康和白春雪都已經進入收尾部分,挪過來專門配合歐陽燦工作。


    白春雪和陶南康很快完成了解剖,過來看歐陽燦的操作。


    歐陽燦正在給屍體剃頭。


    她的動作非常幹淨,陶南康邊看邊點頭。


    白春雪說:“你不在這段時間,我還挺想念你的,主要就是我剃頭真不在行。”


    歐陽燦一笑,把剃刀放下。


    “……我自己來就可以的,你們快點兒回去休息吧。這都幾點了。”歐陽燦瞄了一眼掛鍾,已經五點了。


    “行。你自己來吧。小白,我們走。”陶南康說。


    “我不著急啦。我幫一下歐陽,速度可以加快一些。”白春雪說。


    “好,那你們倆加油吧。”陶南康出了解剖室。


    歐陽燦瞪了白春雪一眼,說:“讓你走你不走,真是的。”


    “早在家休息好了。”白春雪給歐陽燦遞著器械。“等會兒林方曉來接我下班,咱們一起吃個飯吧。”


    趙一偉馬上說:“聽者有份兒啊。”


    “老趙你真是‘吃上精’。剛那下午茶沒喝成,晚飯不能錯過了是吧?”歐陽燦說。


    “中午飯吃的那點兒蚊子腿似的,早就消化了,我這會兒都餓了。”趙一偉臉皺了下。


    “行行行,一起一起。等會兒出去看看還有誰在,都叫上。”白春雪說。


    “有什麽好事兒麽?”歐陽燦問。


    她已經將頭蓋骨揭下來,對著光看。光從空洞透過來,子彈的射入孔非常清晰。她把骨頭放在一邊。


    “射創管貫穿腦組織。”白春雪手指一點,道。


    歐陽燦點頭。


    她不再說什麽,將屍體檢驗按部就班完成,白春雪幫她一起縫合收尾。


    兩人合作效率比較高,將屍體送回冷凍箱時,時間已過了八點。


    一出解剖室,白春雪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林隊吧?早該著急了。”歐陽燦脫了防護服,在水池邊洗刷著,笑道。


    果然白春雪接了電話就說馬上馬上,再等等就好了。


    “真是個急脾氣。”白春雪抱怨著放下手機,一麵利落地洗刷。


    歐陽燦換了衣服等她弄好了出來,和趙一偉一起出了法醫中心,就見七處樓前的空地上,幾輛車停在那裏,除了林方曉和刑警隊的幾人,七處好幾位同事也在。歐陽燦用目光一清點,這些差不多就是今天因為漁船謀殺案加班的全體人員了。


    林方曉見她們出來,招呼大家各自上車,說:“地方都知道了啊,出門怎麽快怎麽走,等會兒店門口集合就行。小白,歐陽,上我車。”


    歐陽燦很自覺地拉開後車廂門上去,見林方曉竟然特意繞過去給白春雪開了車門,扶她上車不算,還站在那囑咐白春雪係好安全帶,才關了車門往駕駛位走。她忍不住嘖嘖兩聲,說:“我姐夫今兒這是怎麽了,是你暈一把把他嚇著了?從來沒見他這麽細心過。”


    白春雪笑道:“他偶爾也要表現表現的。”


    “這表現的有點兒太過了,成心虐我單身狗是嗎?”歐陽燦說著,往前挪了挪,扒著前座的靠背,等林方曉上車。


    “謔!嚇我這一跳的,幹嘛呢?”林方曉一上車,就看到歐陽燦的臉貼在座位邊,人更是跟個小猴子似的黏在車座上,滑稽的很。他拿起支圓珠筆來敲了她的腦袋瓜兒一下,發動了車子。“好好兒坐著去。”


    “姐夫,你和我師姐是不是有什麽好事兒啊?我怎麽聞著有點兒不太尋常的味道……”歐陽燦換了個位置,改扒著副駕駛座了。


    白春雪隻是笑,林方曉斜了她一眼。


    “你那剛從解剖室出來的鼻子,還能聞到什麽味道?”林方曉嗤了一聲。


    “幸福的味道。”歐陽燦嘻嘻笑著。“說說唄……怪急人的!咋那麽不痛快呢?你倆平常不這樣啊!”


    “說不說的,過一陣子你也就知道了。”林方曉道。


    “打啞謎啊……等等,過一陣子就知道了……”歐陽燦想了想,抱緊了副駕駛座。“不是吧……師姐,有啦?”


    “要不說你就是個小吉祥物呢。”白春雪笑了,伸手揉了揉歐陽燦的頭。“你一回來,就有好事兒!”


    “那也不能算我的功勞啊。”


    “是不能算你的功勞。”林方曉笑道。


    “喂!當著孩子呢,瞎說什麽。”白春雪嗔怪。


    “孩子現在還聽不到,沒事兒。”


    “我是說這個孩子!”白春雪又揉了揉歐陽燦的頭。


    林方曉大笑起來。


    “什麽呀!”歐陽燦按著自己這一頭亂發,叫道。


    三個人嘻嘻哈哈笑了一會兒,歐陽燦就問預產期在什麽時候。


    “早著呢,明年一月中旬。”白春雪說。


    “革命事業後繼有人,今晚當浮一大白。”歐陽燦開心地翹起腳來,在後座上蹬了幾下。“浮一大白!”


    “別別別,甭管大白小白,求你別浮!你那酒品,我們招架不住。”白春雪忙說。


    “如此值得慶賀之事,怎能沒有美酒助興?”


    “我說,這孩子出去這一趟是不是受過什麽刺激?回來有點兒不正常,跟一小老太太似的。”林方曉笑道。


    白春雪樂了。“我看也是。”


    “對了,歐陽,老顧剛給我打電話說你同學那事兒了。他說你後來沒找他。他今天上班以後問了問同事,說事情處理的挺順利的。我說咱們今天忙了一天,根本顧不上這個‘小事兒’呢。他說讓你以後有事兒盡管給他打電話……”林方曉說。


    “行。我本來還想問問的,誰知道根本沒空。派出所也沒找我。”


    “今天都忙得腳不沾地。你同學是怎麽回事兒啊?”白春雪問。


    “別提了,就沒見過那麽糟心的奇葩事。我就盼著早點兒走完程序,就沒我什麽事兒了。”歐陽燦把過程簡單說了一下,隱去了許多細節和內情,就這樣,林方曉和白春雪還聽的津津有味。


    “你同學夠神奇的。”林方曉說。


    “神奇麽不見得,夠二虎的。”歐陽燦撇了下嘴。


    酒店到了,林方曉停了車,招呼他們下車。


    “不給開車門啊?不是看人多不好意思了吧?別呀,要做就做全套。”歐陽燦笑著打趣。


    “還是算了吧,受不了他這麽肉麻。本來沒什麽,弄的人都看著,我怪不得勁兒的。”白春雪說。


    “我要表現表現你還不讓。”林方曉笑著說。


    下了車,等白春雪的工夫,林方曉悄悄跟歐陽燦說:“你平常幫我照顧照顧。大夫說她情況還不是很穩定。”


    “這還用說!不穩定,那今天還不早點兒回去休息?讓她站一下午。”歐陽燦皺眉。


    “她那個性格那個要強勁兒的,我能扭得過她?再說飯肯定是要吃的呀。”林方曉說。


    “你們倆嘀咕什麽呢?快點兒啊。”白春雪催促。


    “來了來了。”林方曉忙答應,走著還不忘再囑咐歐陽燦。“你記得啊。我回頭好好兒謝你。”


    “要你謝……”歐陽燦笑起來。“你能有什麽好東西謝我啊?”


    林方曉抬頭一看站在大堂裏的這些小夥子。“這麽著,你看今晚在場的,除了已婚的、已有女朋友的,有一個算一個;出了門,你看上哪個……我都幫你牽線搭橋。”


    白春雪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快拉倒吧,等你牽線搭橋。你自己都是我費勁巴拉追回來的。這個你不在行,還是留給我吧。”


    一群人聽著都大笑,林方曉有點兒不好意思,揮著兩條長胳膊說快點兒進去找座位吃飯。


    房間是預定好的大包房,數數正好十個人,坐了一桌。


    坐下來,倪鐵就說大家快點兒點菜,真的好餓。中午去食堂吃了好多,忙一下午全消耗掉了。“我們上午去水塘撈屍體,下午還沒顧上解剖那個就被拖回來支援你們這個案子。我現在腿肚子都轉筋兒。”


    “看著人高馬大的跟弱雞似的。哪,先吃點兒點心墊墊。”陳逆剛夾起一塊點心,聽了這話,拐了個彎放到倪鐵麵前。“今天真是太忙了。千萬千萬今晚別再有呼叫了。我準備回家洗個澡好好兒睡一覺。”


    “別說!”大夥兒異口同聲。


    “怕什麽來什麽,千萬別說這個。”楊正明說。


    “不是次次都那麽邪性的。”陳逆喝了口水。“今天累歸累啊,咱們好久沒湊這麽多人一起吃頓飯了,往這一坐看著一圈兒都是得心思的人兒,好爽啊。


    倪鐵咬著點心,使勁兒點頭。“那是。那會兒老說等歐陽回來好好聚,今晚林隊這一招呼,算咱們第一聚吧。咱們也是不太容易能把人湊齊了。”


    “要人湊齊啊,你們誰結個婚吧。”林方曉看著在座的這幾位年輕人眯眼微笑。除了他和白春雪,趙一偉是已婚的,陳逆是有女朋友的,剩下楊正明、倪鐵、歐陽燦他們都是單身。“不是我說你們這些人,也太不長進了。我紅包早就準備好了,就是不給機會送。”


    “林隊你真是太不厚道了。你自己脫單還不是多虧了我們老白不嫌棄你?這會兒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們想要你的紅包,也得有那個時間哪……我連相親都沒時間去。”倪鐵說。


    “得了吧。你就是不上心。現在相親市場,公務員不要太吃香。你肯去,還有不給你機會的?”趙一偉啃一口黃瓜條,嗤了一聲。


    “也得看什麽公務員好不好。咱們一清水衙門,還是忙起來顛三倒四的技術口,能跟人家工商稅務海關比麽?”倪鐵笑起來。


    “等等!”白春雪示意。大家靜下來一起看她。“羊肉有沒有不吃的?這家的烤羊排特別正。”


    “沒不吃的。你就盡著好吃的點吧。現在你給我個燒烤外星人我都能吃。”郭亮亮說。


    “那我繼續點。你們繼續吐槽。”白春雪低頭看著菜單,不時問問歐陽燦的意見。


    “你拿主意呀,我也都ok的。”歐陽燦笑著說。


    “要酒嗎?”白春雪合上菜單,問。


    “要!”歐陽燦舉高了手。


    白春雪把她的手拉下來,看著其他人。大家說開車的不準喝,其他人意思一下來點啤酒好了。歐陽燦又要舉手,白春雪按住她的手,轉頭跟侍應生說要兩紮生啤。


    “幹嘛!”歐陽燦撅嘴。


    “今天都累的要命,吃飯聊天為主,不準你喝。上次給你送行,你喝到還是楊正明背著你送回家的,害我被趙阿姨念。反正以後有我在,你就不準喝酒。”白春雪說。


    歐陽燦悻悻地摸摸鼻子。“明明是你自己不能喝酒,也不讓我喝。”


    白春雪捶了她一下。“對了,今天你們複勘現場,還順利吧?我聽你跟陶處說這事兒。”


    “嗯,還算順利。”歐陽燦點頭。


    白春雪看她忽然臉上漾起笑來,轉頭問趙一偉:“去複勘還能撿到寶?她幹嘛笑成這樣?”


    趙一偉正在嗑瓜子,看了歐陽燦一眼,就說:“吉祥物不就是整天笑眯眯的麽……你想想啊,跟曾悅希那人合作,不出什麽幺蛾子就算是撿到寶了,還盼著有什麽意外之喜啊?”


    “也是。”白春雪笑道。


    歐陽燦托著腮,聽他們開她玩笑。


    “曾檢親自去現場啊,是他的作風。”林方曉說。


    侍應生開始上菜,他招呼大家開始吃。


    大家早就餓了,根本也不客氣地立即開動起來。


    “反正趕上他主訴的案子就事兒特別多唄。他就是謹慎。”白春雪說。


    一桌人紛紛點頭表示讚同。


    “還別說,他升得快不是沒道理。”


    “資源好還肯幹。”


    “對啊,這世上啊就是有人這麽牛,長得好看又聰明,還比一般人努力。”


    “不好意思,這是誇我呢吧?我多吃兩口。”郭亮亮笑著說。


    “你哪點兒沾著好看啊?”陳逆敲他一記。“不過聽說跟曾悅希一組就是很有壓力。檢察院那幫人就這麽說。”


    “他們嘛……”林方曉笑了笑。“有這麽個同事,覺得有壓力是正常的。有壓力還說明是肯幹的。遇上那一推三六九的,你愛幹就幹去唄,反正我到時候有工資拿。”


    “少發牢***,多吃飯。”白春雪說。


    歐陽燦問:“曾檢是哪年的?”


    “跟我同歲,三十七。”林方曉脫口而出。


    “看著不像。”歐陽燦說。


    “是不像。人曾檢那雍容,咱們整天風裏來雨裏去的比不了。不過,聽說已經談過話了,馬上升副檢,近期就公布。這年紀升上去也是官星高照了。”陳逆的女朋友是檢察院的,很了解情況。“多少人都盯著那個位置呢,也不是沒人想擠他。可他履曆真一點兒毛病挑不出來。”


    “傳說他背景挺深的。”郭亮亮說。


    “主要還是能幹。辦案相當拚命。這樣的人上去也是讓人心服口服的。”陳逆說。


    歐陽燦聽著,有點兒出神。


    曾悅希那人看上去很溫和……但也許是所有的鋒芒都藏在了那雙清澈的眸子裏。這個年紀的男人,幼稚的也有,可正常生長的就該是成熟並且有著相當程度的深沉和世故了。不過,曾悅希身上,世故並不見,油滑也不見。他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她吸了口氣。


    白春雪見她出神,碰碰她,示意她吃剛上來的烤羊排。


    “你不是最愛吃這個麽,來一塊最大的。”白春雪笑眯眯地說。


    歐陽燦果然老實不客氣地馬上夾了一塊過來。“那曾檢結婚沒有啊?”


    “這個問陳逆。”


    “那算是問對人了!別人我可能不知道,我對象跟曾檢辦公室對門坐呢。他結過一次婚。前妻也是名門之後。悅海董事長齊樹人的獨生女齊美薇。齊樹人家族什麽情況,就不用我介紹了吧?他們兩家子也是門當戶對,不過可惜結婚半年就離了。什麽原因倒不太清楚。齊美薇離婚之後就去法國了,很少回來。她是小提琴演奏家。聽說去法國之後不久就再婚,嫁了個法籍鋼琴演奏家,不過很快就又離了。去年她回國辦演奏會,報紙上有報道的。曾悅希還去捧場了,聽說是坐在親友席呢。我對象說,真都是場麵人,離婚還能做朋友。”陳逆說完,搖了搖頭。“那可是一對金童玉女,見過的都這麽說。”


    “咦,這個這個……歐陽,你幹嘛老打聽他。你是不是對他有興趣啊?”郭亮亮忽然問。


    歐陽燦正啃羊排、聽八卦,被這麽一問,差點兒噎住。


    趁她開不了口,一夥兒人開始七嘴八舌地開她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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