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原來在黎氏身邊是二等丫鬟,長輩屋裏的阿貓阿狗都要敬著,莫說卷碧要叫一聲姊姊,就是韓豔汶每次見了柑橘也要叫聲姊姊。


    年前沒幾天,蒼擎院處置了一個二等丫鬟,叫迎杏的,就是這個柑橘的表妹了。處置的罪名說得明白,蒼擎院那邊一點掩飾都不打,就是迎杏夥同外麵的小蹄子勾引了爺兒們,小蹄子自然是柑橘,至於怎麽勾引嘛,大冬天的穿著春裝,光著脖子,露著一大截皓白的手腕,半道上假裝偶遇,企圖和二爺來個一見鍾情,眉目傳情呢。


    蒼擎院沒權處置五房的丫鬟,隻是把迎杏大張旗鼓的趕出去了,順便給蒼擎院上下又再提醒了一遍家規。


    即使如此,五房那個臉,被打得也是啪啪作響。


    別小瞧韓豔汶隻有十一歲,她從懂事起就知道看黎氏、韓豔沅,甚至是五老爺的臉色,揣摩著他們的心思長大的,其中曆練的心眼、成熟的心智,遠不止十一歲,她冷笑著抬起手,枕著自己的後腦道:「不至於那麽蠢,瞧二嫂的手段,從老祖宗以下,哪個長輩曾往蒼擎院塞過人,母親不會明知不可為,還不計後果的得罪二嫂,送個不知道會不會得寵,就算得寵又不能保一輩子寵的奴婢。


    「至少這事是柑橘自己起意的,柑橘那個模樣,早晚就是不給父親開了臉,也要被四哥摸上手,反正都逃不出爺兒們的手心,為什麽不趁著二嫂身子不方便時搏一搏,搭上韓家最有出息的爺兒們。」


    「那夫人為什麽心虛,這幾天逼著姑娘去奉承二奶奶?」


    韓豔汶閉著眼睛怪笑道:「姨娘說,男人都是賤骨頭,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這樣私下串聯苟合,柑橘又不指望進蒼擎院,不過是外麵勾搭成功了,做個二哥的野食,有二哥霸占,依著二哥的秉性,別人就不能上手了,至於二嫂,閉在屋子裏不過當個聾子瞎子,男人那點子風流事,誰會當個正經話傳給二嫂呢。


    「二哥用了五房的人,還不得賣五房的麵子。正好,這麽多年,二哥半道認祖歸宗,除了祖母和大老爺幾個,對誰都是一副淡漠的樣子,有柑橘牽頭,母親不就可以靠上二哥了嗎,中間別的好處不算,至少去了屋裏一個爭寵的……」


    韓豔汶說得一派大方,卷碧聽得倒是皺眉了,打斷道:「聽聽姑娘在姨娘那裏學了什麽葷話,幸而是說給奴婢聽了,要是讓旁人聽見了,姨娘有什麽好果子吃,姑娘怎麽辦?」


    其實韓豔汶說話的時候已經壓低了聲音,就是有人躲牆角也聽不真切的。


    韓豔汐再壓低了一分音調道:「你被母親身邊的人調教得迂腐起來了。這個家裏,我是爹不親,娘不愛的,上麵的長輩看到我也是有限,越不過父親母親去,唯有姨娘滿心眼裏裝著我罷了。


    「姨娘說的話,我聽在耳裏,也不是全信的,姨娘到底不識字,一生拘在方寸之地,見識有限,不知道君子為何物,沒見識過君子端方,有些人自有看走眼的,有些事自然就斷錯了,二哥那樣的就是端方君子了,可惜母親看了十幾年也參悟不透,才有了今日的惴惴不安。」


    卷碧點頭道:「二爺比起我們房裏的……的確是個人物,二爺是君子,二奶奶其實也寬厚著呢,那自然不會因為夫人的算計而把過錯算在姑娘頭上,姑娘以前被管著,動彈不得,合該趁此良機與蒼擎院親近起來呀,這樣對姑娘往後總是有益。」


    韓豔汶白了卷碧一眼,嗤笑道:「要是我太樂意,輕輕鬆鬆的來去,怎麽能得母親厚待,母親期待我辦的事是辦不成的,二嫂他們待人,一向釘是釘,鉚是鉚,恩怨分明,我是庶出的,往日在家什麽地位他們看在眼裏,待我的好和五房一絲也不相幹。想借著我的手修補關係,她們是打錯了主意,所以,我在母親這裏才要做出勉為其難的樣子來,你看我在二嫂屋裏,可有真心為母親她們說過一句好話,我說的都是實話。」


    「看今天夫人待姨娘的意思,又是逼姑娘去二奶奶那裏了。」卷碧帶了一分蒼涼道。


    韓豔汶故意怯著聲音道:「我們今天先去邀二姊姊,有二姊姊頂前頭,二嫂看著兩個小妹子的分上,就會讓我們進門了吧。」


    卷碧皺著眉頭道:「二姑娘年前又病了,姑娘你去請她,不是自討沒趣。」


    韓豔汶篤定又有幾分自嘲的道:「我們這樣的大家小姐規矩,最要緊的就是恭順了,長輩們說什麽,我們就要應什麽,心裏不想應的,隻能病一病了,二姊比我強,有不如意的還敢病一病使性子,也不知道我將來能落到什麽地步。」


    韓豔汐已經十七了,前頭親事毀了,趕在年前又定了一家。


    雖然以前鄭氏說要下嫁,其實也沒下到那裏去,虎賁前衛軍裏正六品的百戶,姓譚,家裏的嫡長子,家中世襲著正四品廣威將軍,其父領了一地的衛指揮使,就是地不好,在四川雅州,一半藏民。可依著譚百戶的出息,將來的成就至少是個衛指揮使。


    在韓豔汶眼裏,二姊配這樣的親事不差了,前頭崔家有什麽好,書香門第,從頭到尾的假清高,而要是嫁入公侯之門,也不能像大姊一樣嫁到嫡子,一個庶子,看不出能耐,又不能世世代代的攀著公侯之家的大樹,有出息的自奔前程,沒出息的捐一個官位,哪有世襲正四品廣威將軍實在,就算去了四川雅州也逍遙呀。


    可是,依著韓豔汐的心氣可不那麽想,少不得病一病作為抗爭了。閨閣之中,女孩子的「病一病」一點威脅力都沒有,韓家已經和譚家說定,韓家一諾千金的名聲比一個女兒重要得多,韓豔汐就是真病死了,譚家願意,牌位也要進譚家。


    韓豔汐到底還是個有眼色的人,知道無力回天就該是時候適可而止了,和娘家鬧崩了沒好處,韓豔汶願意給二姊姊遞個台階下。


    卷碧抱著韓豔汶,安慰道:「姑娘別害怕,你還小呢,這次夫人才沒有使法子讓你去南康公主的茶話會。」


    韓豔汶到底年幼,想起終身還是恐懼,濕潤著眼睛強撐的道:「母親養了我十幾年,自然不會折價把我隨便賣了,隻是,我這樣庶出的庶出,在這樣的闔家大族……二姊姊生在福中不知福,還要拿喬,我將來,有一半她的命就知足了。


    「卷碧你以前在貧窮之家,至少父是父,母是母,哪像我這樣,父親是老爺,對我漠不關心,母親是姨娘,在我麵前是奴婢。你們原來念想著,富貴之家自然比貧窮之家事事稱心,其實富貴之家有幾件事是能稱心的,都是得隴望蜀,有了財富就想著權貴,富貴俱全,就操心世世代代的恩澤。


    「從老祖宗開始,無論大事小情,皆不能時時稱心。我隻比你略強些,餓不死,凍不死而已。在這樣的家裏,我多走一步路,多說一句話,都要尋思三四遍。」


    思伽領了三品誥命,按例年裏有一次進宮領宴的機會,不過之前兩次進宮都沒有好事,顯然思伽不願意進宮,萬一再遇見一次宮裏的是是非非怎麽辦,韓昭旭就以思伽胎象不穩,報了假,做假得做像,思伽連初三回門都不回了,天天窩在家裏,倒是樂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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