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駕崩,皇位更替,不知要出多少亂子。嘉宜在侯府,他更放心一些。


    韓嘉宜胡亂點了點頭,心念急轉,在陸晉即將下車之際,一把捉住了他的袖子,神情懇切:「大哥!」


    「嗯?」陸晉身形微頓,「怎麽?」


    韓嘉宜心裏亂糟糟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顫聲道:「你一定要小心啊。」


    陸晉頷首:「我知道,你也是。」


    他跳下馬車,叮囑了車夫李伯幾句,要其先將嘉宜送回長寧侯府,他則翻身上馬,同陳公公一起往皇宮而去。


    才離開侯府還未到家,就要回去,韓嘉宜思緒急轉,她手扶著馬車壁,似乎猶在夢中。好端端的,皇上怎麽就駕崩了呢?


    最先發現皇帝駕崩的是孫貴妃。


    孫貴妃先時有孕,原以為會生個皇子,誰想懷胎十月分娩,竟是個公主。她不免有些失望,不過皇帝子嗣不多,生下公主也是一樁喜事。孫貴妃生產後也得了一些賞賜,但比起有孕時,想見皇帝一麵已然難了許多。


    她今日從暖閣出來,一瞥眼,竟看到了皇帝,心下歡喜,待要上前拜見,卻見皇帝身形一閃,拐進了一個偏殿。


    孫貴妃思忖著,那偏殿又偏又冷,皇帝去那裏做什麽?她想見皇帝也不容易,不如趁此機會,製造一個邂逅。是以她佯做無意,在附近徘徊。


    然而左等右等,不見皇帝出來,她不由地有些慌了。天寒地凍,她雖穿著貂裘,抱著手爐,可仍覺得寒風刺骨。孫貴妃在娘家時,也是千嬌百寵的。進宮後,脾氣是收斂了不少,生了孩子後,又漸漸恢複一些原本性情。


    她一頓足,幹脆上前去求見皇帝,卻被內監給攔下。


    內監得了皇帝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自然要攔住這位貴妃娘娘。


    「大膽!」孫貴妃柳眉倒豎,「本宮要見皇上,你也敢攔?」


    內侍忙道:「貴妃娘娘,您不能進去,皇上不在此地。」


    孫貴妃斜了他一眼:「既然皇上不在此地,那你為什麽阻攔本宮進去?」


    「這……」內侍咬一咬牙,「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內。」


    「那就是皇上在裏麵了?」孫貴妃挑了挑眉,「那行,本宮等著。」


    她到底還是不敢硬闖,任由宮女緊了緊她身上的貂裘,又抱緊了懷裏的手爐,在一旁等著。


    內監心裏也直犯嘀咕,按說皇帝進去的時候不短了啊,不該到現在還不出來。


    約莫等了半個時辰,還聽不見任何響動,內監有些慌了。皇上進去都有一個多時辰了,當時說的不足半個時辰就會出來的,這待的也太久了吧?


    而孫貴妃的耐心也漸漸告罄。她一麵高呼「皇上」,一麵越過內監闖了進去。


    內監大驚失色,匆忙阻攔。更讓他不解的是,孫貴妃鬧出這麽大動靜,依皇上的性子該出來製止嗬斥了才對,怎麽還不見皇上身影?


    拉拉扯扯進得偏殿,孫貴妃一眼就看見了倒在地上的皇帝,驚得幾乎魂飛魄散,她也無暇去細看其他,直接尖叫出聲。


    內監也慌了:「皇上!」


    然而,鬧成這樣,皇帝都沒有一絲聲響。


    內監心頭忽的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上前查探後,雙手發顫:「皇,皇,皇上,駕崩了!」


    看皇帝胸前傷口,分明是被刺身亡。而他身為皇帝近侍,竟然連皇帝何時遇刺的都不知道!內監的心中被巨大的惶恐不安所籠罩,再一看同樣無聲無息的明月郡主,內侍心中寒意陡生,隻有一個念頭:我命休矣。


    孫貴妃眼前一黑,險些暈倒,幸好有身後宮女扶著。她穩了穩心神,連聲道:「快,請太醫,請太後,請皇後!」


    出了這等大事,肯定要先讓太後與皇後知曉。至於太醫,萬一皇上還有救呢?


    皇上繼位多年,膝下無一子嗣,以後會如何,誰都不知道……


    孫貴妃想到將來,不由地一陣心痛,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落,遺憾而又害怕:如果她生下的是個皇子就好了……


    忽然想到了什麽,她悄聲叮囑心腹宮女:「你去東平公主府上報信……」


    東平公主是她嫂嫂,也是皇上的妹妹,先帝的嫡女。她想,這個時候,有必要讓嫂嫂知道這件事。


    消息傳到福壽宮時,太後愣怔了一會兒,眸中是滿滿的不可置信:「什麽?皇上駕崩?」


    「……回,太後,是的。」


    太後哂笑,緩緩說道:「真是平日裏縱著你們,都把你們縱壞了,連皇上都敢詛咒!哀家先時還看見他呢,精神得很,怎麽就說駕崩了?仔細拉出去,掌你們的嘴。」


    太後待人一向寬和,這等「掌嘴」的話極少說。她雖這麽說著,可不知為什麽,心裏居然被濃濃的不安所占據。任憑誰不管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貿然詛咒皇帝。


    內監跪伏在地,連連叩頭,咚咚有聲,泣道:「不敢欺瞞太後,皇上確實已經……請太後移駕。」


    太後麵色發白,在宮人的攙扶下站起身來,似是自言自語:「哀家這就去瞧一瞧,你們也敢騙哀家……」


    或許是猛然起身的緣故,她隻覺得腦袋一陣眩暈,下意識按了按眉心,才稍微好了一些。


    太後的鑾駕在偏殿門口停下,她一回頭,看向匆忙趕至的劉皇後,心裏又是一咯噔,先時那不安不自覺加重了。


    皇帝駕崩,沒有主子吩咐,誰也不敢有任何異動,是以皇帝還在原地、保持著先前的姿勢。


    劉皇後向太後胡亂施了一禮,已隱隱帶上哭腔:「母後……」


    不等太後回答,她便用手帕掩了唇,唯恐自己失儀。


    偏殿中冷冷的,大白天的,仍陰沉沉、黑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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