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與長寧侯府布局差別不大,巧的是,她現在住的院子裏也有兩顆粗壯的柳樹。四月裏,柳枝長長,綠意盎然。


    韓嘉宜遠遠看見陸晉正在院中削著什麽。他也看見了她,衝她笑了笑:「回來了?」


    「是啊……」韓嘉宜快步走到他身後,好奇地問,「你在削什麽?」


    「嗯?」陸晉挑眉,舉到她麵前給她看,「你看這是什麽?」


    韓嘉宜見這物上圓下尖,挺眼熟。她細想了想:「陀螺?」


    陸晉眸中漾起極淺的笑意:「對,陀螺。」


    「可你做陀螺幹什麽?」韓嘉宜奇道,「這不是小孩兒玩的嗎?」


    「是小孩兒玩的。」陸晉一手拿著陀螺,一手牽了她的手,大步向房間而去,「今天看見陳四給他兒子做陀螺,一時手癢,也就自己做了個。」


    韓嘉宜腳步微頓,狐疑地看著他:「人家是給兒子做,你又沒兒子,你要做著自己玩兒嗎?」


    她想象了一下他如同孩童一般抽陀螺玩兒的場景,不由地輕笑出聲。


    陸晉瞧她一眼,不緊不慢道:「現在沒有,將來總會有的。難道還會浪費了?」


    韓嘉宜「咦」了一聲,故意道:「誰說有?我要是生個女兒呢?」


    話一出口,她不免感到羞窘,她才成婚數月,也沒有孕,怎麽就說到生女兒了呢?她正要想法子補救,卻聽陸晉一本正經道:「女兒也能玩得。」


    韓嘉宜臉頰微紅,抬手在他胳膊上輕拍了一下:「你欺負人!」


    她說話間眼波流轉,更顯得容光豔絕,陸晉隻覺得心口一熱,低聲道:「這也算欺負?」四下並無旁人,他稍一彎腰,將她打橫抱起。


    韓嘉宜還沒防備,直接就雙腳遠離地麵了,她低呼一聲,兩手下意識攬了他的脖頸,嗔道:「你做什麽啊?」


    可惜這聲音軟軟的、毫無威懾力。


    陸晉隻是一笑,抱她進了房間。


    韓嘉宜急道:「你先放我下來,我有正事跟你說呢。」


    陸晉從善如流將她放在窗前的圈椅上:「你說吧。」他則在她旁邊坐了,又順手給兩人斟了茶。


    「我今天進宮了。」韓嘉宜緩緩開口。


    「嗯。」陸晉沉默了一瞬,「我知道。」


    韓嘉宜輕聲道:「我見到了太皇太後,她老人家看著老了不少,不過精神還好。」她身體微微前傾,一臉認真道:「大哥,我們有法子接太皇太後出宮奉養嗎?」


    他們兩人已經成親數月,但日常相處中,她仍習慣用舊時稱呼。


    陸晉搖了搖頭:「不能。她是太皇太後,是皇上的祖母。咱們如果接她出宮,置皇上於何地?」


    韓嘉宜早想到了這一點,隻是仍帶些僥幸心理。聽他這麽說,也隻得死心,放棄這一念頭。


    「不過……」陸晉試圖安慰她,「你可以多多進宮陪她說說話。」


    韓嘉宜重重點了點頭:「嗯,也隻能這樣了。」她心念微轉,又道:「對了,我今天進宮,還見到皇上了。」


    陸晉眉峰微動:「然後呢?」


    「沒然後啊。」韓嘉宜眨了眨眼,「他當了皇帝,稱呼我為陸夫人,讓我以後常常進宮陪太皇太後說話,就沒了啊。」她感歎道:「真是沒想到……」


    她初見郭越是在書坊中,那時他是書坊大東家。她怎麽也不會想到,他會登基為帝。


    兩人離得近,陸晉沒有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恍惚,他心中一動,慢悠悠道:「沒想到什麽?」


    韓嘉宜微微一笑:「沒想到我也能見著皇帝啊。」


    她幼時在睢陽,又怎會想到有一天她會見到這許多的皇親國戚?不過仔細想想,他們與尋常百姓也沒什麽不同。


    「嗯?」陸晉挑了挑眉,對她這狀似敷衍的回答微覺不滿。


    韓嘉宜看他神色,隱約猜出了他的心思,她幹脆腦袋往前微湊,在他臉上狠狠地親了一下,輕笑道:「更沒想到我會嫁給你啊。」


    臉上溫軟的觸感讓陸晉心中一蕩,然而他卻肅了麵容,慢吞吞道:「不嫁給我,那你想嫁給誰?」


    韓嘉宜沒想到他會是這般反應,她怔了一瞬,眉眼彎彎,眸中盛滿了笑意。她幹脆攬了他的脖頸,伏在他懷中,咯咯輕笑,也不說話。


    陸晉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好一會兒才道:「好了好了,你不悶得慌麽?」


    韓嘉宜一個勁兒搖頭:「不悶,不悶。」


    明明兩人隻是在一塊兒說說話,可大約因為是對方的緣故,連普通的對話都顯得格外溫暖起來。


    天快黑的時候,長寧侯府迎來了一位貴客。


    這客人先前沒少來長寧侯府,但這次突然出現,長寧侯上下異常緊張。


    無他,因為這個客人是新帝郭越。


    他微服而來,長寧侯夫婦卻不敢大意,他們立時施禮,認真招待,卻仍不免感到緊張。


    郭越在正廳坐了,神色淡淡:「兩位不必緊張。我這次來,是想見見陸二。」


    他自稱「我,而非「朕」,直接提出要見陸顯,神情態度和以前差別不大。


    長寧侯的緊張情緒稍微減輕了一些,忙讓人去找陸顯。


    開春之後,陸顯就不常在書院了。他一麵在家讀書,一麵幫忙打理家中庶務。聽聞皇上召見,他愣了一愣,匆忙趕至正廳。


    看到昔日好友,陸顯二話不說,就上前施禮。


    郭越道聲「平身」,讓長寧侯夫婦退下,自己則對陸顯道:「坐吧。」


    陸顯自然不敢還像以前那樣,他道了賞,小心落座,又拱一拱手,認真道:「不知皇上駕到,有何吩咐?」


    舊日親密無間的好友,如今有了君臣之別。郭越早知道會這樣,帝王之路本就是一條艱辛而孤獨的道路。但他並不想失去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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