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隻聞陸勉爽聲笑了,續吟道。「獸爐沉水煙,翠沼殘花片。一行寫入相思傳。」


    陸勉這一句讓滿堂的人愣了住,而睿王突然撫掌,讚道:「好一個‘寫入相思傳’。陸侍郎果然風采絕倫啊,這一接,竟將表妹的七言律詩接成了詞曲。」


    睿王給眾人提了醒,才知陸勉是接著餘競瑤的詩做的。細品之,果然做得妙,二者渾然天成,將餘競瑤的四句感傷之情歸結為相思之苦,最後一句更是蘊著綿綿情思。


    公主和睿王相對而視,滿意地笑了笑。各府的小姐們雖也陪笑,表情甚是苦愁。莫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陸侍郎還在惦記已嫁他人的青梅。姑娘們懨懨的,這詩也對不下去了。


    「對了,這有條珍品軟鞭,競瑤要不要試一試?」公主說罷,小婢端著一精致的木匣走到了餘競瑤的麵前。


    原來的晉國公小姐最喜歡使鞭子,不過餘競瑤一次都未碰過。她猶豫地接了過來,打開,很漂亮的一條軟鞭,手柄楠木,鞭身輕軟很有彈性。餘競瑤握在手中,心下莫名地歡喜起來。


    「不若我們到外麵試試?」公主溫柔一笑。餘競瑤回笑,點了點頭。


    眾人跟從她走出了正堂,餘競瑤上前兩步,右手輕抖,這鞭子便朝空甩了出去,像條活靈活現的黑細長蛇,空響一聲後,盤卷而歸,正落在餘競瑤的手中。眾人一陣喝彩,餘競瑤也驚訝不已,這鞭子在手中的感覺竟這般好。


    「果然皇子妃還是做這些更合適。」 阮莛雯冷笑道,「今兒我們是有眼福了,平日裏若是想見,還得花錢請個雜耍的不是。」


    這話一出。睿王的臉色登時變了,可他不想管,今兒這一切都是他這個表妹自食其果,不讓她受點難堪,她便不認自己的錯。公主冷顏,礙著阮莛雯祖父的麵子,也不好說些什麽,唯是輕咳了咳。然這阮莛雯哪裏還注意得到,她恨不能羞得餘競瑤無地自容才好!


    「雜耍怎比得上皇子妃的功夫!」沒眼力見的人大有人在,沈怡君見餘競瑤握著鞭子的手緊了緊,猜出她定是生怒了,她越是怒,自己就越高興。「往日裏,誰若惹得皇子妃不悅,這一鞭子下來,保準你皮開肉綻!」


    餘競瑤深吸一口氣,目光冰冷地對著沈怡君,怒從心生。


    「晉國公府的大小姐,嬌蠻是出了名的,她想做什麽,可不就做什麽。倒是如今啊,怎就變了個人似的?往日那個飛揚跋扈的晉國公小姐哪裏去了?」阮莛雯說罷瞥視沈怡君,沈怡君掩口一笑,接道:


    「還不是嫁了什麽樣的人,就變成什麽樣子了!所謂嫁雞隨雞,嫁狗……」


    這話未說完,隻聞「嗖」的一聲響,餘競瑤手中的皮鞭像吐信的長蛇,驚悚凶煞地朝著沈怡君竄來。眾人還來不及反應,那軟鞭已然卷住了沈怡君正掩口的手腕。餘競瑤用力一扯,隨著眾人的驚呼,沈怡君驚訝的口還未閉上,一個踉蹌被拉倒在地。被圈住的手支撐不及,一張臉都搶在了地上。


    「妹妹!」沈彥霖驚呼一聲,從人群後衝了進來。餘競瑤麵無表情地望著他們,沒有一絲愧意。你不仁,便別怪我不義。


    「餘競瑤,你太放肆了!」阮莛雯大吼一聲,話一出口她便後悔了,隻見餘競瑤轉身麵對著她,眸中寒光閃過,冷漠的言了一句「是我放肆還是你放肆。」隨即手臂一揮,長鞭帶著獵獵風響在一群人的頭頂卷過,眾人皆大驚低頭,這鞭子直奔阮莛雯的頭掠去。


    阮莛雯一個激靈,尖叫著閉上了雙眼,眾人都被她這歇斯底裏一叫驚得心頭一顫。隻聽「啪嗒」一聲脆響,半截青玉墜地,鞭子也回到了餘競瑤的手中。


    看著地上的斷玉,再打量著嚇得滿身冷汗驚悸不已的阮莛雯,大家看懂了,餘競瑤的這一鞭子,竟出神入化地隻斷了她頭上的一隻玉釵,剩下的那半截,仍插在阮莛雯的頭上。


    「好鞭法!」太子在人群中突然狂笑喝了一聲,「這鞭子在皇子妃手中,竟如長了眼睛,果然名不虛傳啊!」


    然餘競瑤沒有應聲,隻是冷顏麵對著阮莛雯,怒火已燃上心頭。


    「你們不道我變了嗎?以為我變了,就可以隨意欺淩嘲諷?我今兒就告訴你,我沒變!我就是我,晉國公府的大小姐!就是你們口中那個霸道刁蠻的餘競瑤!懷念我的跋扈不是,我今兒就讓你們再嚐嚐這滋味!」


    說罷一聲巨響,餘競瑤的鞭子在半空虛擊一記,眾人不禁又是一顫。


    「我堂堂正正的皇子妃也是你們能妄口巴舌嘲弄的?」餘競瑤本想忍忍就過去了,誰知她們一個個得寸進尺。「放肆?還有人比你們更放肆的嗎?若再讓我聽到你們貶低三皇子一句,我讓你這輩子都寫不出放肆兩個字!」說罷,餘競瑤目光淩厲森寒地瞪了一眼倚在沈彥霖懷裏的沈怡君。


    沈怡君自然明白這個眼神的意思,不禁打了個寒顫,躲開了。


    餘競瑤的氣勢將所有人都震了住,從她嫁了沈彥欽,再沒人見過她發火。如今看來,她果真還是那個目空一切,傲然霸道的餘競瑤。眾人的思緒剛飄到這,就瞧著餘競瑤神情陡變,赧顏愧意地走到了公主的身邊,揖身斂目,婉然施了施禮。


    「競瑤一時任性,擾了公主的生辰宴,還望公主見諒。」


    公主怔了半晌,隨即笑了。 「哪裏的話,玩耍而已!」說著扶起揖身的餘競瑤。眾人明白,公主的一個「玩耍」,沈怡君和阮莛雯的鞭子,算是白挨了。


    公主淡笑盯著餘競瑤,「競瑤可喜歡這鞭子?」


    「當然喜歡。」餘競瑤挑眉掛喜。


    「那你可知這鞭子是哪裏來的?」公主勾唇,慧黠一笑。


    餘競瑤詫異。


    「這是陸侍郎辛苦為你求來的,為此,花費好一番的功夫。你可不要枉了人家的心意啊!」公主瞥了一眼身側的陸勉。陸勉含笑頜首。


    隻聞太子蔑笑補了一言,「陸侍郎對皇子妃的心還真是深切啊。」


    餘競瑤聽了這話,欣喜的一張臉沉了下來。不是因為這鞭子,也不是因為太子的話,是因為這一家人的心思。從她入門到現在,安排她和陸勉同坐,對詩,而後又是送鞭子,這一切不都在設計之中嗎?無論國公府還是公主府,他們的心思就隻有一個。


    「謝過陸侍郎,無功不受祿,我不能收。」說罷,餘競瑤將鞭子遞了出去。見陸勉不收,幹脆放在了石桌上,退到了一旁。


    沈彥霖帶著沈怡君去處理傷口,其它人都回到了正堂。餘競瑤見陸勉又坐回自己的身邊,她驀地起身,對公主揖了一揖,開脫自己飲了酒頭不舒服,於是公主便喚了小婢,陪她去了後院。然到了後院,餘競瑤又說自己要去花園轉轉,遣小婢先回了。她離席的目的不僅是要躲開陸勉,她還要來找沈彥霖。


    餘競瑤在偏院轉了一圈,果然看到了安置好沈怡君,正從客房中走出的沈彥霖。餘競瑤喚了他一聲,沈彥霖驚惑地跟著她到了花園中。


    「世子,我有話想問你。」餘競瑤開門見山。


    沈彥霖困惑。「皇子妃請講。」


    餘競瑤垂目凝神,想了想,隨即舉眸盯緊了沈彥霖,問道:


    「我落水那日,到底是不是你救的我?」


    被餘競瑤這一問,沈彥霖愣了住。見他目光閃爍,餘競瑤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我是下水去救你了,但救你上岸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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