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綰泣目含淚,透過盈睫的水霧,漫射出的分明是輕蔑和得意。她唇線微不可查地挑了挑,可望著餘競瑤那純淨得近於冷漠的雙眸,像這秋日裏的涼風,一直吹到了秦綰的心底,她的心下意識地緊了緊。


    但餘競瑤什麽都沒說,淡然轉身,徑直入了靖昕堂。


    直到餘競瑤的身影出了視線,沈彥欽才緩緩回身,盯著秦綰的雙眸驟然緊縮,他淩厲的眯起了雙眼,目光似一把利劍,架在秦綰的頸脖,將她逼得無路可退。


    「別以為這樣就可以留下來,你知道我什麽都做得出的。」


    麵對這煞氣,秦綰未躲,冶笑著氣勢反逼沈彥欽,「我知道,但是殿下,你知道我也什麽都做得出吧!」


    而沈彥欽收回了目光,揚起下頜,冷笑,「想用你父親的那招,步你父親的後塵嗎?」


    秦綰一愕,眼神中有透著驚惶,然片刻便沉定下來。森言道:「我父親的事,果然是你做的。」


    「是,所以我還要謝謝你的那把火。」說罷,沈彥欽冷笑一聲,扔下憤恨的秦綰離開了。


    沈彥欽不安地入了靖昕堂,餘競瑤正坐在外室的幾案前斟茶,見他走了過來,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淺笑著迎了上去遞過一盞茶。沈彥欽默默接了過來,心下不解,目光錯也不錯地盯著她,尋著蛛絲馬跡。


    「殿下?」餘競瑤對視他的眼神依舊清澈明亮,示意他把茶喝了。


    餘競瑤盯著沈彥欽,見他殷紅的薄唇微翕,抬手一飲而盡,接過了茶盞又回到了幾案前。沈彥欽也跟了上去,坐在她的身邊。


    「你都聽到了?」


    「嗯。」餘競瑤輕聲應。何止聽到了,該看的也看到了。


    「我們之間什麽都沒有。」


    「我知道。」


    說罷,餘競瑤又斟了一盞茶,遞了上去。沈彥欽接了過來,握在手中,未飲。而餘競瑤仍是迫切地望著他,見他唇際還帶著瑩瑩的水氣,微笑示意他喝下。沈彥欽好看的唇角微微一揚,平靜地飲了下。


    「你不生氣?」沈彥欽將茶盞放在案麵上問道。


    餘競瑤沒有回應,隻是淡淡地笑了,清媚得像縷初陽。她沒有看沈彥欽,手下不停地擺弄著茶具。沈彥欽忍不住了,攥住了她的手腕。


    「不生氣。」餘競瑤語氣輕得像飄雲,不真切。她伸出另一隻手,又遞上了一杯茶。


    沈彥欽納罕,疑惑地看了看那茶盞,又看了看餘競瑤,被茶潤透的唇下意識地抿了抿。她這是什麽意思,為何總是讓自己喝茶,是不想和自己說話嗎?


    「殿下?」餘競瑤期待地看著他,沈彥欽踟躕地把茶接了過來。


    「你不在乎嗎?」沈彥欽沉聲問道。剛剛秦綰撲來的那一幕,她分明看個清楚,怎一點慍意都沒有。她沒往心裏去嗎,她果真還是不在乎自己。


    沈彥欽無奈地搖了搖頭,把第三杯茶飲了下。


    沈彥欽的心思餘競瑤大概摸了清,不管二人以往如何,他都決定不留秦綰,可他也沒和秦綰撕破臉。畢竟給她留了情麵,所以自己便強硬不得,不然隻會讓他覺得自己不信任他,無理取鬧;若是二人果真仍有餘情,自己鬧開,反倒讓秦綰成了弱者,得不償失。沈彥欽是個心思深,思慮果決的人,不會被人左右,他決定的事也不會輕易改變。


    至於秦綰,餘競瑤豈會不明白,剛剛那個舉動就是做給自己看的,這分明是挑釁。如果她真的對沈彥欽有信心,何至於此?這點小把戲,不過是想挑撥自己和沈彥欽,讓自己傷心罷了。可惜,這隻會讓餘競瑤更加看清她的為人。


    所以,即便退一步來講,就算秦綰留下了,餘競瑤也不會輸給她。


    見沈彥欽喝完,餘競瑤的目光依舊定定地鎖在他的唇上,見他浸了茶的唇水洗了似的瑩潤,她終於放過那些茶具了,拿過一隻絹帕遞給了他。而沈彥欽望著她,好似還在等待她的答案。


    餘競瑤想了想卻沒有回應,隻是還之一笑。其實這一切都想通以後,確實沒什麽可在乎的。隻是這心裏的某處就是如何都安奈不住,「不在乎」這三個字說不出口,不然她也不會連喂了他三杯茶,這也算自己的私心吧,就是想把秦綰留下的氣息統統抹掉。


    果然如餘競瑤所猜,自從秦綰來了以後,沈彥欽就再未踏足後院一步,每每談到秦綰,沈彥欽都會避開話題,從他眼中也察覺不出一絲情感,冷漠得很。這倒是超乎餘競瑤的意料。


    餘競瑤為哥哥的事,這些日子又跑了幾次國公府,每次都是沈彥欽同她一起出門,送她到國公府,晚上再接她回家。


    這日,餘競瑤一進家門,就瞧見氣衝衝的晉國公坐在正堂中,旁側還站著愁眉不展的餘靖添。見到餘競瑤,晉國公嗤鼻一哼,轉頭不看她。


    餘競瑤不解詢問,原是哥哥再過幾日便要走了,不是去征討西北,而是回北方。自從餘靖添一走,北方沒了他的鎮守,少數民族又開始蠢蠢欲動,定遠將軍一人鎮壓不住,隻得讓他這位雲麾將軍重返北方。


    如此一來,西北又缺人了。晉國公去找了貴妃,打算讓睿王主動請纓,這樣一來若是立了功便可與太子匹敵。怎奈貴妃死活不肯讓自己的兒子奔赴西北,所以晉國公才會這般怒氣盛然地回來,怨起貴妃婦人之仁來。


    餘競瑤覺得這也怪不得貴妃,那畢竟是戰場,誰會讓自己的兒子冒這個險?也就是他這武將的父親,覺得男兒不上戰場便是無能。


    餘競瑤本想勸慰父親一番,誰知一開口,晉國公就怒目相對,吼了一句「還不是因為你!」轉身回了後堂。


    餘競瑤嚇得怔了住,她明白父親的意思,若是自己嫁了陸勉,便也不用這般為睿王籌謀了吧。


    餘靖添見妹妹略窘,寥寥安慰了她幾句。餘競瑤對哥哥笑了笑。


    哥哥這一走,婚事又談不成了,自己留在這也隻會惹父親惱火,想到一會沈彥欽會來接自己,若讓父親碰到了,免不了又有難聽的話對他,幹脆走了算了。於是她向母親兄長拜別。


    回了雲濟苑,霽顏正帶著霽容做著女紅。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天也涼得快,霽顏打算把靖昕堂的細竹簟都換成錦褥,正描著花樣,繡幾朵富貴海棠,錦繡芙蓉之類的。靖昕堂太單調冷清了,總該有點色彩,這樣三皇子和小姐看著也暖心不是。


    餘競瑤瞧她描得怪好的,隻是覺得這些海棠芙蓉,沈彥欽未必喜歡,倒是沈彥欽有本帶圖畫的書,那上麵的蘭竹更適合他。於是便問霽顏能不能繡,霽顏洋洋一笑,自信滿滿的樣子。


    餘競瑤去了後院給霽顏找書,剛到了書房的門口,伸手去推門,便聞身後有人冷言了句:


    「他的書房也是你能進的?」


    是秦綰。餘競瑤從容轉身,麵對著她。


    「我為什麽不能進?這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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