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競瑤拉著沈彥欽坐在床榻上,憂心地問起秦綰的事來。雖不喜歡她,但畢竟這事發生的太突然了。


    「殿下可要讓秦小姐回來?」


    沈彥欽溫柔地看著餘競瑤,理了理她額角的發絲。「她又不是雲濟苑的人,為何要回來?」


    話是這麽說,王妃豈會安心留她?見餘競瑤顰眉凝思,沈彥欽含笑道:「放心,她父親會來接她回去的。」


    餘競瑤點了點頭,望著沈彥欽疑惑問,「秦小姐到底生的什麽病?」


    沈彥欽笑而不語。他越是這樣,餘競瑤越是覺得他什麽都知道。


    「陸勉受罰了。」沈彥欽淡淡道。餘競瑤聞言,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隨即漠不關心地「哦。」了一聲。


    見她神色漠然,沈彥欽繼續言下去,「皇帝本要降了他的官職,但太子和宣平侯為他說情,隻罰俸祿一年,吏部監禁半月。」


    「太子是怕陸勉揭穿他吧。」餘競瑤冷哼了一聲,「多餘了。」


    餘競瑤覺得這件事,許陸勉是無辜的,他連作證都不敢,怎會為了自己明目張膽地害太子。他不為自己作證,餘競瑤可以理解,隻是他和睿王聯手傷了沈彥欽這事不能原諒。第一天狩獵,陸勉麵色慘淡地歸來,餘競瑤發現沈彥欽肩傷,他言道對方比自己傷的更重時,她就猜到了。所以,這一切就當陸勉的教訓吧。


    隻是,她更擔心沈彥欽,這事若真的和他有關,讓太子知道了怎麽辦。


    「晚上我回書房了。」沈彥欽的話打斷了餘競瑤的思緒。餘競瑤詫異地看著他,隨即表情憂鬱起來。「我是怕打擾你休息。」沈彥欽握起她的手,溫和地笑了笑。「這兩日可能會很忙,回來的太晚,怕擾你睡不好。」


    餘競瑤仍是不悅,然想想,忙總比無事要好。於是勉強點了點頭。


    ……


    宣平侯府中,陸勉拿捏著手中的箭杆,目光聚在空中虛無的一點,仿佛在捋著千頭萬緒。


    「陸侍郎。」兩個身著圓領窄袖袍衫侍衛扣手而拜。


    「嗯。」陸勉的目光回轉,望著垂首的二人,「可查出來了?」


    二人餘光互望了一眼,身量較高的侍衛道:「事發地沒有留下任何利器,但是在距太子中箭不遠的樹上發現了一個凹痕,應是利器所致。」


    陸勉聞言點頭,摩挲著箭杆上那處鋒利的刮痕。這便對了,當時掃向自己箭杆的便是它了,就是這一掃,改變了箭的方向,才使得瞄準鹿眼的箭射向了太子。


    沈彥欽這一招倒是漂亮。一矢雙穿,懲治了太子,也報複了自己。陸勉暗哼,盯著二人道:「能判斷出是哪個方向發出的?」


    「大概可以,但不是三皇子的方向。」


    「不是他,那還有其他人……」陸勉凝眉沉吟。他身邊果然還有其他人。


    二人又互望了望,另一人上前一步,沉聲道:「回侍郎,從那樹上的凹痕來看,此利器形似棗核箭,但有刃,不像本土所有。」


    「可知是哪裏的?」


    「這個……屬下會繼續查。」侍衛垂目應答,陸勉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下去。


    看來這個三皇子果然沒有那麽簡單。狩獵場初露頭角,讓人始料不及。隱鋒匿芒這麽久,他背後一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上次在深巷發現他們之後便再沒查到任何線索,陸勉想要通過監視餘競瑤來獲取沈彥欽的動向,可每每派出去的人,不是跟丟了目標,便是被攪亂了方向。陸勉猜得出這些都是沈彥欽有意為之的,他在暗中護著餘競瑤。


    「子豫。」宣平侯的聲音將陸勉的思緒拉了回來。陸勉見父親在正踏門而入,趕緊上前攙扶。宣平侯感了風寒,反反複複,一直未愈。


    「父親,您該好好休息。」陸勉扶宣平侯入座。宣平侯臉色不太好,不過目光矍鑠,舒眉展目,難掩眉宇間風寒刀刻般的川紋,讓他看上去莫名地鋒銳。而這種鋒銳不僅僅是緣於他武將的凜然,還透著沉澱的睿智。


    「我無礙。」宣平侯看了一眼陸勉放在幾案上的箭,「箭的事,不要再查了。」


    「為何?」陸勉眉宇輕蹙,「兒子蒙冤,就這樣算了嗎?」


    宣平侯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了咳,道:「查了也無濟於事,況且,這一箭未必不是件好事。」見陸勉未應,他續言道:「人不能全無所聞,但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最起碼也要讓人覺得你不知道。這一箭何嚐不是個警示,適可而止吧。」


    陸勉神情凝重,沉默片刻,望著父親問:「父親可是知道些什麽?」


    「我什麽都不知道,這是事實,但我知道人要守好自己的本分。未來預知不了,做事留三分餘地,對誰都是。」宣平侯瞟了一眼陸勉略顯蒼白的唇,問道,「你的傷怎麽樣了?」陸勉聞聲,下意識地緊了緊拳,背上的傷仍隱隱作痛。見他未語,宣平侯接著言道,「狩獵的事我都聽說了,我不反對你接近睿王,但不要靠得那麽近,畢竟宣平侯府和晉國公家沒有任何關係了。」


    「父親。」陸勉喚了一聲,有句話藏了許久,一直想問。「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打算過讓我娶餘競瑤。」宣平侯神情未變,唯是沉默了須臾,又輕咳了幾聲,陸勉趕緊送上茶盞。宣平侯抿了一口,緩聲道:「當初也沒那麽絕對,不過如今來看,不娶是對的。」


    陸勉想繼續問,宣平侯沒給他機會,又開口了:「對餘家那姑娘,不要再執著了,她已是三皇子妃,再糾纏下去,有損無益,影響的不僅僅是名聲。為父年歲大了,身體每況愈下,侯府以後還是靠你支撐著。」


    「父親隻是偶感風寒而已,不要多慮。父親四體康直,定會壽如南山石的。」說罷,陸勉未父親添了茶。宣平侯淡笑,臉上多了層祥和,「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隻望著你記住為父的話。」


    陸勉恭謹應聲,見父親欲起,忙攙扶著送到了門外,交到了仆婢的手裏。亭安侯直了直腰身,推開了下人,回首嚴肅望著陸勉,言了一句,「亭安侯那,斷了吧!」便踽踽而行,離開了。


    目送父親走後,陸勉回到了房內。父親的心思他懂,隻是有些事,不是理智能夠控製得了的。他看了看那隻斷箭,深吸了口氣,如果當時他看到了距鹿不遠處的太子,他也不敢確定這一箭會射向哪。


    腦海中,太子身下,餘競瑤那張驚慌失措的臉再次浮現,轉而便是一副失望的神情望著自己……陸勉不是不想為她作證,隻是這件事說出來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人言可畏,太子必然要受到懲罰,但不應連累到她。


    陸勉轉身近了內室,在一側的紫檀博物架上拾起了一個精致的木匣,打開,握起了一隻陽綠並蒂同心玉佩,摩挲著,眼底眷眷情思暗湧……


    「子豫哥哥,你看這玉的穗子好看嗎?」 餘競瑤笑容豔豔,拎著那塊同心玉佩在陸勉眼前晃了晃。


    陸勉輕瞥了一眼,不以為然,「怎麽,又要換?」很怕自己忘了這塊玉佩似的,她三天兩頭地,不是換個穗子就是換個羅纓,樂此不疲。


    「你看一眼啊。」餘競瑤扯著陸勉的手腕,不滿地翹起了唇,「你看好不好看。」


    陸勉勉為其難地又掃了一眼,這一眼忍不住笑了,「難看,這是你做的吧!」穗子參差錯落就算了,居然連長短都不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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