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公冷眼看著她,「你就這麽信任他?」


    「他是我夫君,我自然要信了。」餘競瑤篤定道。


    「我是你父親,你信我嗎?」


    餘競瑤看著父親眼中的潮起潮落,默默垂目,微笑。「你是我父親,至親之間根本就不用任何語言來表述,這分血緣便是信任。」


    晉國公搖了搖頭,目光柔了下來,眼前畢竟是他曾經最寵愛的女兒。「既然信我,你當初還要嫁他。信我,不管我說什麽你都不聽。」


    就知道父親總是拋不開這些事,「這不是我不信父親,是父親不信我。我現在生活得不是很好嗎?事實證明我沒嫁錯。」


    看著女兒堅定不移的眼神,晉國公涼苦一笑,笑得餘競瑤的心顫了顫,她從來沒見晉國公有過這般無奈的神情。「不過是此刻罷了,日後會發生什麽,誰也預料不到。你是聰明的,生活了這麽久,不會看不出寧王的為人,他是個心思深沉,性子冷淡的人。也許環境對他的成長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但追根溯源,到底是骨子裏就有的。」


    「父親是擔心寧王的性子隨了他母親?」謠傳他母親是個狠毒的人,可畢竟是謠傳,事實真的是這樣嗎?餘競瑤隱約覺得,沈彥欽母親的事沒那麽簡單,而她父親定是知道些什麽。


    晉國公收回了目光,望向窗外。透過窗格,看得見空曠的淡藍中飄雲舒卷,偶爾會蔽日遮光,讓一切都黯淡下來,然不過是頃刻間,浮動的雲終是掩不住背後的鋒芒。


    「是。」晉國公點了點頭。記憶的遮雲散去,那縷掩不住的光還是一樣的耀目。那個女人連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要害,豈止是傳言的那般狠。然皇帝也沒好到哪裏,麵對眼前病體支離,無力還擊的她,一絲舊情未念,連最起碼的羞愧都沒有,冷酷至極。這兩個人生出的孩子,可想而知。


    「皇後送人來,他寧王會不知何意嗎?娶了便是個禍害,他是絕對不會留她的。這事越早插手越容易解決,但是他拖到此刻,連婚期都定了,越來越棘手。所以你知道他在打著什麽主意嗎?」


    「人是我留下的,不是他。」餘競瑤淡淡道。


    晉國公冷笑,「皇後計出萬全,連聖旨都討來了,除了留她,還有別的選擇嗎?況且他若無意,你即便想留也留不住。單單從這就能看出,他是懷著心思的。可這心思,他可曾與你說過?」


    晉國公說的這些事,餘競瑤不是沒想到。沈彥欽一定有他的計劃把這婚退了,隻是如何退,什麽時候退,他一概不說。他向來如此,什麽都不說,餘競瑤已經習以為常的,支撐她的也僅僅是對沈彥欽的信任。


    「當初阻止你,真的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其實她早就意識到了,睿王的奪嫡之路,沈彥欽的落魄,這些都不是父親阻礙她真正的理由。「但是父親你也不會把真正的理由告訴我是吧。」就像自己沒辦法告訴他自己嫁沈彥欽的理由一樣。


    「嗯。知道了對你沒有好處。有些事隻是沒發生而已,寧王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總之萬事小心,父親希望的,也不過是你平安罷了。」晉國公的目光在女兒臉上遊移,最後落在她那雙澄澈見底的眼眸上。往日的稚氣退去,這裏閃動的,隻有堅定和沉著。「不管以後發生什麽,受了委屈,記得回家。」


    餘競瑤鼻子發酸,眼圈紅了。這是她來到這個世上,第一次聽晉國公說這些暖心的話。可憐天下父母心,餘競瑤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一直以來她都不敢觸碰曾經的記憶,努力說服自己,她就是餘競瑤,晉國公府的餘競瑤。可是晉國公的一句話,還是碰到了那痛處,她遠離家人,遠離熟悉的一切,獨自一人走上了這條永遠回不了頭的路。


    餘競瑤的淚沒含住,笑著流了下來。老天還是待她不薄,即便穿越而來,還是有那麽多的人疼愛她。


    「父親放心。」


    餘競瑤回了寧王府,沈彥欽應該快回了,她吩咐下人布置晚膳。今兒的藥還沒喝,餘競瑤讓霽顏端了來。沒想到王妃回來的晚,藥溫了,不敢再熱,餘競瑤就這麽喝了下去,感覺倒沒往日那麽苦。


    「陳纓鉺今兒如何?」餘競瑤拾起一顆粽子糖放入口中,問道。


    「還算安寧,晌午一過出去了一趟,盯著她的芸兒道,是進宮了。」霽顏拾掇著藥碗應。


    是受了氣,去找她姑母告狀了吧。不過瞧那陳纓鉺隱忍的樣子,倒也不是個沉不住氣的,這麽大點的事就去找人撐腰,未免心急了些,隻怕她目的不止於此。皇後是別有居心的,她的目的可不會單單是給沈彥欽難堪這麽簡單。


    也不知道沈彥欽到底是怎個心思,什麽時候解決這件事。對他的沉默,餘競瑤習慣了,不過習慣可不是說她一點都不會去想。和沈彥欽相處,就像在迷霧中,憑著對沈彥欽的信任,她才敢在無忌憚地前行,但是對於腳下踏出的每一步她不是沒有驚疑,畢竟她什麽都看不到,甚至是眼前的領路人。


    就是因為這個,她才覺得兩個人的心從未真正的靠近過。也許沈彥欽的沉默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不過餘競瑤覺得,夫妻就是應該敞開心扉,二人是一體的,同甘共苦才應是對彼此的尊重。


    他不言,搞得自己也不敢語了。餘競瑤托腮撐在案上,無奈歎了口氣。


    哎,誰讓自己偏偏就嫁了這麽個人呢,還喜歡得不得了。感情這事,真是理不出個頭緒來。


    傍晚,沈彥欽回來了,伺候了更衣淨手,二人一同用晚膳。深秋寒涼,膳房特地準備了川貝參雞湯,餘競瑤喝了半碗,沈彥欽又讓小婢盛了一碗來,非讓她喝下不可。


    「你怕寒,多喝些對身子好。」沈彥欽推了推碗道。


    寒?餘競瑤覺得半碗熱湯下去,自己身子都有些汗潮了,再喝還不得冒火啊。再者剛喝了藥,又喝湯,喝得一肚子的水。可看著沈彥欽的不容拒絕的眼神,她硬著頭皮笑了笑,把湯匙送到唇邊,還未沾唇,便聽小婢報,陳家姑娘來了。


    餘競瑤看了看麵無表情的沈彥欽,落下湯匙。「告訴她,讓她回去吧。」小婢諾聲退了出去,然片刻又返了回來,言這陳姑娘是來給王妃道歉的,說心中有愧,一定要見王妃。


    道歉,這又是哪一計?餘競瑤冷哼,擺弄著手中的湯匙,那隱在渾白湯汁下的雞絲浮了上來。自己倒是真想看看她打的什麽主意,不過沈彥欽在這,知道他不願見她,於是讓小婢回了,不見。


    小婢有些為難,頓了頓,還是退了下,然剛走到門口,便聽沈彥欽輕應了一聲。


    「讓她進來吧。」


    餘競瑤不解地望著沈彥欽,沈彥欽笑了笑,「既然來了,就聽聽她要說什麽吧。」


    餘競瑤含笑點了點頭,但心中疑惑。沈彥欽對這些事向來不關心,更何況他一直都在躲著陳纓鉺,怎會突然來了興致。餘競瑤想到了父親的話,他的心思,真的很難摸。


    陳纓鉺嫋嫋而入,步履輕得似垂柳落花,一雙水蒙蒙的眼睛,嬌媚中透著楚楚,看得人不禁有保護的欲望。


    「纓鉺見過寧王,王妃。」纓鉺施禮,規規矩矩地垂目而立。


    餘競瑤看都沒看她,漫不經心地喝著眼前的那碗湯。人是沈彥欽請進來的,自己沒什麽好說的。可等了半晌,這湯都喝了一半了,也不見沈彥欽開口。餘競瑤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見他若無其事地,不疾不徐地吃著飯,好似這人跟他一點關係沒有似的。餘競瑤放下湯匙盯著他,沈彥欽也感覺到了,四目相對,愣了一下,隨即笑著喚了聲霽容,卻隻是讓霽容給餘競瑤添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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