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整天都是讀書進修的日子。


    我隻顧研讀早上以快遞送來的各種資料書籍。


    可供參考的頁數統統都被我折了角。


    盡管新的劇情大綱還想不出來,但我感覺到創意已經播了種,尚未取名的作品零件正逐漸累積。


    要舉例的話,那就像灌爆前的氣球,或者跟離合器半放的手排車類似。


    「吃飯。」


    猛一回神,她已經站在房門前。


    「啊,已經到吃飯時間啦。你今天做的料理看起來也很美味呢。」


    我抬起臉,把新刊介紹單夾進目前讀到的頁數並闔上書本。


    接著將那跟其他書本一起挪到牆際,以免弄髒。


    拿開瓦楞紙箱上擱著的繪圖平板,當成克難式餐桌來用。


    今天的菜色是加了鮮蝦與海瓜子的海鮮義大利麵配沙拉。


    海潮香撲鼻。


    她把托盤擺到瓦楞紙箱上,隨即折回廚房。


    緊接著,又有一個托盤被端了過來。


    那上麵擺著跟我完全相同的菜色。


    「你也要在這裏吃啊?」


    我問了一句確認。


    「不行嗎?」


    「呃,當然可以。畢竟自己一個人吃飯也嫌乏味。」


    我把瓦楞紙箱從橫向轉成縱向,騰出讓她放托盤的空間。


    一直到昨天,少女端給我的餐點肯定也有準備她自己的份吧。但是,當時她應該都是在廚房用餐。


    明明如此,今天她卻說要跟我一起吃。


    不曉得少女的心境有了什麽變化。


    大概可以想成我們已經彼此交心了吧。


    「是嗎?」


    她略顯開心地說完,就把托盤擺上瓦楞紙箱,並且坐到我的麵前。


    將背脊打得直挺挺的端正跪坐姿勢。


    「開動。」


    「開動。」


    我們幾乎在同一時間低聲說道。


    然後,少女緩緩摘下了口罩。


    明明不是什麽出奇的舉動,我卻不由得怦然心動。


    因為此時此刻,是我第一次看見她的真麵目。


    正如我一直以來的想像,從口罩底下現出臉孔的是個美少女。


    勻稱的鼻梁,還有色素偏淡的櫻色嘴唇。


    鼻子與嘴巴各就其位,符合她的完美形象。


    「好吃耶。魚貝類的高湯味道不錯。」


    為了掩飾加速的心跳,我把注意力放在料理上。


    「太好了。」


    用餐叉把義大利麵送到嘴邊的她簡直像義大利人一樣優雅。


    從舉止可以隱約感受到她的教養有多好。


    「……」


    「……」


    沉默流過。


    不時有容器跟餐叉相觸的聲音輕輕響起。


    (既然我們一起吃飯,沒有對話還是會覺得尷尬。我得想個話題才可以。)


    「那個,我有事情想問你。」


    我停下動餐叉的手,並且開口。


    「什麽事?」


    「我們早在之前就見過麵吧?呃,比我昏倒在玄關前那天還早。」


    「有。」


    少女靜靜地點頭。


    「果然是這樣。我總覺得在街上看過你。」


    果然,看來我並沒有認錯人。


    在遭到囚禁之前,我和她就已經打過照麵了。


    「……」


    「……」


    沉默又持續了一陣。


    (我該怎麽搭話?總不能直截了當問她為什麽要囚禁我吧。)


    相較於起初被囚禁的時候,我認為彼此已經熟多了,可是,我不確定什麽時候會觸動到讓她發癲的開關。


    目前在她伸手可及的範圍內,有把菜刀依然好端端地在那邊。


    「看你好像都穿製服耶,高中生嗎?」


    猶豫到最後,我問出這種毫無意思的問題。


    然而,既然她自己要穿著製服現身,被問到應該不至於為難。


    「姑且算。」


    少女沒有把握地點頭。


    「你沒去學校,不會出問題嗎?好比說,該有的出席天數。」


    「我不清楚。」


    話說完,她從我麵前轉開了視線。


    「這、這樣啊──呃,你喜歡數學嗎?之前去廁所時,我瞄到你的參考書。」


    「不太喜歡……倒不如說,那是我成績最差的科目。」


    她是因為不擅長才想設法克服嗎?


    那樣的態度讓我覺得正符合她的作風。


    「原來是這樣啊。真巧,我在求學時期也是對數學一竅不通。應該說,頂多隻有美術算是我擅長的科目,哈哈哈。」


    如此嘀咕以後,我便發出不自然的幹笑聲。


    我對自己的溝通能力之低落感到惱火。


    有洞的話真想鑽進去。


    「會畫畫很令人羨慕。你很厲害。」


    「有、有嗎?謝謝你。生而為人,總會有一項長處啦。呃,你沒有什麽擅長的科目嗎?」


    「我考試成績最好的科目是國文。」


    「國文啊。以前我的國文成績不好,但滿喜歡讀書,雖然我讀書的速度不太快。話說回來我懂了,原來你喜歡國文。」


    這是事實。


    聽寫漢字對我而言不成問題,但遇到閱讀測驗,我就是會想東想西推敲得太深,讓自己陷進坎裏出不來。


    「錯了。我很怕國文。」


    「咦,不過,那是你擅長的科目吧?」


    「沒錯。考筆試的話我會寫,但是,國文課偶爾會要我們分組討論……我沒有朋友。」


    少女垂下目光,斷斷續續地編織出話語。


    「……」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話,隻好噤聲。


    再深究大概就不妙了吧。


    總之,她內心似乎對學校有某種疙瘩不會錯。


    話說回來,幸好今天的料理是義大利麵。


    吃完並不需要花多少時間。


    在尷尬度到達頂點之前,我們便用餐完畢。


    「呃,總之,謝謝你招待──今天的義大利麵也很美味喔。要讓海瓜子吐沙不容易吧。」


    「看海瓜子吐沙是滿有趣的。」


    「是、是喔。照這樣的話,明天的料理也可以期待呢。」


    「是嗎?」


    她點頭以後,就帶著兩人份的托盤從房裏告退。


    (……到明天之前,我得多準備一點像樣的話題。)


    我在地板上躺成大字,並且歎氣。


    除了漫畫,我又有了新的課題。


    (話說回來,她摘下口罩時,為什麽我會感到心動啊?)


    她固然是美女,但就算再漂亮,光看見臉蛋就興奮未免說不過去。


    (──呃,不對,重點並不在臉蛋。我是對她「摘下口罩的行為」產生了性方麵的遐想。)


    據說戀物癖源自遮掩。


    假如沒有裙子,裙底走光就無法成立;假如沒有穿鞋的文化,便不可能出現纏足的行為。


    直到前陣子,會對口罩產生遐思的人應該幾乎不存在。


    但是如今大家對戴口罩遮臉已經習以為常,露出真麵目就有了罕見的價值。


    照理說,要是我並不算癖好特殊的變態,會對美少女摘下口罩同樣感到興奮的男人應該不在少數。


    因為被遮著就會想看。


    或許這便是人世間的真理。


    (說不定這可以用在某段劇情。)


    靈光乍現。


    我的創作天線久違地起了反應。


    (但是,單純描述男人對摘下口罩的瞬間感到興奮,這樣的漫畫情節未免太偏門了………………對了!畫一篇「主角連看見任何不色的東西也都會覺得色」的搞笑漫畫不曉得怎麽樣。)


    將日常生活中察覺的奇怪之處誇大,再加以渲染。


    我今天讀的編劇方法書籍有寫到這種手法。


    (搞笑漫畫是我以往不曾挑戰的類別,但是沒挑戰過也就等於從未失敗過。)


    搞笑漫畫需要獨特的天分,因此我以往都避而不試。


    可是,既然什麽都想不出來,幹脆冒險一搏也不錯。


    編輯要我交的是戀愛喜劇企畫,但隻要搞笑情節也編得有趣,應該就能獲得正麵的評價。


    (呼,今天跟她講的話比平常多,又想到了新題材,真是有意義的一天。啊,趕快趁還沒忘先做筆記吧。)


    我連忙啟動繪圖平板。


    為了不讓點子溜掉,我隻顧振筆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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