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耀坐在副駕上,回過頭笑著說:“我跟爺爺奶奶一起住。”這是奶奶教他說的話,如果有人問就說和爺爺奶奶一起住,要是問他爸媽去哪了就說去很遠的地方工作了。他沒有聽到那家長問後麵這句,卻聽到王婆婆跟家長說的悄悄話。或許是他耳朵太好使了,王婆婆的悄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這孩子也是慘,爸爸出車禍死了,媽媽連是誰都不知道。”“那個簡封以前就愛鬼混,女朋友恨不得一天換一個,誰知道這是哪個的種,他死了兩三個月吧,有人突然把這孩子送過來,說是簡封的,後來去做了親子鑒定還真是,那不得當寶貝養著。”“當時他才一丁點兒大,都沒滿月吧,我買菜回來正好看見了,那爺爺奶奶哭得呀……我現在想起來都難受。”旁邊聽著的家長似乎注意到簡耀,朝後視鏡看了眼,然後推搡了王婆婆一下:“別說了,小孩聽著呢。”“沒事兒,小孩子能聽懂什麽。”王婆婆隨意地說,說完又去跟自己孫女聊天去了。簡耀聽懂了每句話的意思,但放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沒聽懂,所以那天回家他問了奶奶。奶奶跟他說了什麽他不記得了,隻記得當時他突然就很想爸爸媽媽,傷心地哭鬧了好久,後來他再也沒和王婆婆家拚過車。再後來他長大了,不會再因為想爸爸媽媽哭,甚至不會去想他們。他的成長好像和別人也沒什麽區別,甚至比很多人好,他經常聽見同學抱怨爸爸媽媽多煩多嘮叨,每天和家人吵架有多累這些煩惱他都沒有。他和爺爺奶奶相互理解相互遷就,這麽久來沒有爭吵過一次。他不覺得父母是必須的,但黎嬌剛出現那會兒,他還是帶著很多美好的幻想,隻不過幻想很快就磨滅了。他還記得那天意外聽見黎嬌跟宋明強的談話,黎嬌說生他隻是個意外,因為當時沒錢打胎,而且身體條件也不允許。他曾經天真地以為親情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依靠血緣維係,是最能將情感實體化的一種。以至於他差點忘了,自己一開始就是被丟棄的那個。“我中考那會兒,奶奶病的很嚴重,很多事情都交給我媽安排。”簡耀不知不覺喝了大半罐酒,眼底蒙上一層霧。他輕輕笑了一下,繼續道,“然後她找借口讓我奶奶幫著換了房子,用給我報課的錢給宋陽報了補習班,還慫恿我奶奶趕緊把遺囑寫了。”那段時間簡耀一直渾渾噩噩,最輕鬆的暑假變得漫長難熬,所幸奶奶沒什麽事,一個月後就出院了,他以為自己的生活可以回到原本的軌跡,但實際上一切都變了。奶奶說她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照顧他,還好現在有黎嬌在,她能放心很多。但他其實根本不需要黎嬌,他能自己照顧自己,也能照顧奶奶。可是他太小了,奶奶連讓他試一試的機會都不給。他隻能想辦法讓黎嬌離自己的生活遠一點,他知道黎嬌虛榮,所以不給她可以虛榮的機會,故意考得很差,差到黎嬌不願意承認這是她的小孩,差到不願意花一點精力在他身上。“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挺傻逼的。”簡耀將剩下的酒一口氣喝完,輕鬆地將罐子捏癟抓在手裏,“但是很管用,我媽現在完全不幹涉我的學校生活,連老師都會寬容很多,不幹什麽違紀的事兒基本不怎麽管。”他說完又覺得不大對勁,連忙解釋:“我不是在向你推薦這個,這是下下策……反正你別覺得我傻逼就行。”心裏憋著的話終於說了出來,雖然省略了很多細節,但簡耀還是覺得輕鬆。屋裏的悶氣終於散去,簡耀伸直了長腿,靠著椅背側身將空罐子扔進垃圾桶,然後跟江昭說起這小破屋的事。江昭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不插嘴不評價,不會生出多餘的問題,簡直跟個人型樹洞似的。小破屋的事說完,他才終於開了金口,說了這麽久的第一句話。江昭說:“那房租別少了。”簡耀:“……”他怎麽像個靠賣慘搶錢的。簡耀覺得自己可能傾訴過了頭,抱怨的玩笑被江昭當真了。他們倆現在就像夜市裏砍價的,但兩人技術都很蹩腳,於是每句話都很尷尬。怎麽說都覺得奇怪,最後簡耀也懶得講道理,直接拿出地主風範道:“說八百就是八百,我是房東我說了算。”江昭道:“你奶奶才是房東,你隻是拿生活費的。”“……”這房租想減還不讓減了是吧。簡耀感覺一個頭兩個大,心裏質疑自己為什麽要沒事找事把房子的事兒說出來,道:“反正我不要,你自己看著辦。”說罷他站起身,準備提前撤退。反正收錢的是他,到時候他死活不收,人家還能追著他給錢不成。……不過這人可是江昭,沒準還真幹得出來這鬼事。他有點頭痛,這房租沒有理由就降,怎麽看都像是在施舍。換他他也不樂意。得想想扯個什麽理由才行。簡耀準備回去好好想想,走到門口,腦子裏倏地閃過一個念頭。他手還握著門把兒,扭過頭看向江昭,猶豫了一會兒,問道:“要不我們合個租?”第21章 簡耀將這句話在腦子裏又轉了兩遍, 覺得這方法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