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安低笑一聲,放開她道:「哪來的人?」


    孟竹左右看了一圈,發現綠袖和明俏早就不見了,她心裏籲了口氣,瞪了沈令安一眼,轉身走到一旁的軟榻上坐下,拿過一本醫書看著,擺明了不想搭理沈令安。


    沈令安失笑,栽完最後幾棵竹苗後,喚人端水過來淨了手,正欲進去沐浴更衣,管家張伯走了進來,道:「主子,宮裏來了消息,皇上明日在宮中設宴為秋善公主洗塵,請主子和夫人一同前往。」


    「嗯。」沈令安似是早已知道這事,淡淡道:「讓清霜準備一下,明日隨本相入宮。」


    清霜便是孟竹的替身,在孟竹需要出麵的時候,清霜便代替她出場,不過清霜出場的次數並不多,沈令安已經幫孟竹謝絕了一切交遊,幾月前更是公布她已經有孕,就更加閉門謝客了,隻偶爾回將軍府時才需要清霜出場。


    這倒是第一次清霜要跟沈令安一起入宮。


    孟竹仍是低著頭看著醫書,但隻有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把上麵的字看進眼裏,不知為何,她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她其實知道沈令安安排清霜是為了她好,不想她名聲有損、被人非議,可回京至今,除了少傑被菱樂公主帶走那次,她一步也沒有出過門,像是一個見不得人的犯人,隻能藏在家裏。


    沈令安察覺到了孟竹的情緒,蹲到她麵前,握住她的手,問道:「可是想出門?」


    孟竹違心地搖頭。


    「再等幾個月,你想去哪兒,便能去哪兒。」沈令安安撫道。


    「嗯。」孟竹點了點頭,她知道的,等她生完孩子,她可以易容出門,等清霜「懷孕」滿九個月,她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現在人前。


    隻是知道歸知道,卻不能緩解她低落的情緒。


    其實孟竹已經算是最令人省心的孕婦了,一般女子有孕後情緒多變,孟竹卻總能自我化解,就算是不開心那也是一時的事,她總是可以找到辦法讓自己靜下心來。


    沈令安看了她一會兒,道:「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去遊湖可好?」


    孟竹一愣,不由抬起頭看他,聲音裏有些遲疑:「我不是不能出去?」


    「無妨,不會有人看到你。」沈令安說著,直起身吩咐道:「來人,備轎。」


    孟竹是被轎子抬進了船艙才知道沈令安那句話的意思,難怪沈令安沒讓人準備馬車,若是馬車,就不能將她直接帶上船艙了。


    這是孟竹第三次來禦瀾湖遊湖,她坐在窗邊看著外麵的景致,微風拂過臉頰,帶來一股舒服的暖意,很快就撫平了她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緒。


    啊,也不對,其實從沈令安帶著她坐上轎子開始,她那點小情緒便被悄然地撫平了,他為她向皇上要了假期、專門在府裏陪她,又為她栽了她最喜歡的竹子,還妥帖地安排好一切、帶她來遊湖……


    她想,她應該滿足了。


    沈令安見孟竹的情緒不再低落,眼神不由柔和了些,他坐到孟竹對麵,拾起一顆棋子,問道:「可要下棋?」


    「好。」孟竹點點頭,目光從窗外轉回來,落到棋盤上,「不過今天你不要讓我。」


    孟竹一向知道自己的棋藝水平,雖然經過這段時間和沈令安的切磋,有了些長進,但也贏不了沈令安,可每回與他下棋,卻總是能贏幾局,想也知道是他放了水。


    「你確定?」沈令安聞言,挑了挑眉。


    孟竹重重地點了點頭。


    沈令安的唇角勾了勾,「依你。」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孟竹已經輸了。


    孟竹的表情有些呆滯,沈令安笑問:「還要再來嗎?」


    「再來。」


    這回孟竹更加專注了,可是,仍然是半盞茶的功夫,孟竹再次輸了。


    孟竹受到了打擊,原來沈令安不放水的時候,她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可她仍是不服輸,連續要求再來,直到連輸五局後,她終於放棄了,趴在桌上蔫蔫的,嘟囔道:「我不玩了……」


    沈令安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嘟起的紅唇上,眸光微動。


    突然,一道悠揚的琴聲傳了過來,那琴聲極是動聽,讓孟竹忍不住抬起了頭,表情有些沉醉,隻覺得此曲隻應天上有。


    直到那琴聲暫歇,孟竹才回過神來,她看向沈令安,見他神色微動,似是也對這琴聲頗有觸動。


    「沈相,是你嗎?」突然,一道悅耳的溫柔女聲從旁邊傳了過來。


    沈令安站起身,從窗邊往下看去,隻見秋善公主坐在一葉扁舟上,身前是一把七弦琴,扁舟沒有船艙,身旁隻有一個船夫和一個婢女。


    「公主的琴藝比九年前更精湛了。」沈令安淡淡地道。


    「可惜這首《長樂歌》,始終不及安妃的十分之一。」秋善公主的唇角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她抬頭看向沈令安,「本宮一直懷念當年瓊林宴上,與沈相的合奏,沈相笛藝高超,本宮至今記憶尤深,不知沈相可否再與本宮合奏一曲?」


    從秋善公主的聲音響起開始,孟竹的神色便有些僵硬,若是換做旁人,她可能也早已站起來去看了,可一聽是秋善公主,她的腦海裏便想起那日沈令安和秋善公主從這船上下來的場景,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做才是對的。


    此刻聽到秋善公主請求合奏,她的目光不由落到沈令安身上,她從不知道原來沈令安還會吹笛子,更無法想像當年的瓊林宴上,他以十五之齡,一舉登科、摘下魁首,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而他跟秋善公主的合奏,想必也曾流傳為一段佳話,名揚京城。


    可惜她出現得太晚了,錯過了他年少時最意氣風發的時候。


    沈令安察覺到了孟竹的視線,他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他的眸光動了動,再次看向秋善公主,道:「本相封笛已久,隻怕要讓公主失望了。」


    秋善公主的麵上果真是掩不住的失望之色,卻聽沈令安又道:「本相要陪夫人下棋了,公主請自便。」


    沈令安說完,便不再站在窗前,重新在孟竹麵前坐下。


    「我不是說過不下了?」孟竹看著沈令安,小聲道。


    「哦,那夫人想要作何?為夫都可以奉陪。」沈令安挑了挑唇,問道。


    孟竹抿了抿唇,搖了搖頭,「我想不出有什麽可以做的。」


    或者是,做什麽都沒有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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