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輕點了點頭,拿了書便走:「晚了,我要回家吃飯。四叔一起嗎?」


    李悠揚搖搖頭,笑意仍在臉上,聲音卻極淡極淡:「那兒不是我的家。」


    安素沒有多想,她本來也就懶得想那些拐彎抹角的話:「四叔快回家吧,安素走了。」


    李悠揚笑道:「好。」


    翌日,安素上了學堂,一直在想著四叔教的法子。待放堂時,剛拿了書,便嘩啦被拍在地上。她頓了頓,俯身去撿書,身已彎了一半,又僵硬的直起,盯著賀欣。


    賀欣哎喲一聲:「可真是奇了怪了,萬年木頭人竟也會有眼睛瞧人。」


    旁人附和笑起,卻見安素仍是一眨不眨的瞪眼盯來。不由咽了咽,她們可是被賀欣拉進陣營中的,這裏比丞相家還有權的官家女也沒幾個,哪裏敢真惹她。


    賀欣笑聲也漸止,隻覺安素的眼神十分淩厲,平時裏見慣了她的懦弱模樣,如今一瞧慎得慌,支吾道:「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說罷,又抬手推了推她。安素僵著身子不動,四叔說的,瞪眼就對了,不用還手。僵持了許久,賀欣罵了一句「有病」,便拂袖走了。


    等她們出去,安素才捂住眼,瞪的好疼呀。可她們真的沒有再欺負自己,今天的衣裳沒在地上滾。


    這麽一想不由歡喜,讓車夫駕車到鋪子那,等在酒樓那裏,想跟他道謝。


    車夫已經習慣自己小姐的怪脾氣了,又不許他跟夫人稟報,也懶得管那麽多。


    等了快半個時辰,李悠揚才過來。也並非刻意過來,而是路過。正巧駱言撩開窗簾子往外看,瞧見了安素。李悠揚一頓,這才下了車。走到那蹲在地上的安素,笑著喚了她。


    安素站起身,揉了揉蹲的酸麻的腿:「四叔。」


    「可有什麽事?」


    安素說道:「你教的法子有效,她們沒敢再欺負我。」


    李悠揚頓了頓:「你放堂後便一直在這等?就為了告訴我這事?」


    安素點點頭。


    李悠揚默了默,這丫頭真是傻的不行。他那狡猾自私的二哥怎麽會有這樣性子單純的女兒,笑笑:「四叔幫你解決了這件苦惱事,你是不是也要幫幫四叔?」


    「嗯,母親說做人要知恩圖報。」


    「真是乖孩子,四叔想拓展商路,隻是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你姨娘是個生意人,想讓她牽線搭橋,你幫四叔傳個話好不好?若可以,書信一封讓你帶來。」


    安素沒答話,隻是又認真點了頭。


    李悠揚默歎,麵上笑意猶在:「快回去吧。」


    安素臨走前又道:「四叔,他們都說你是壞人,回來就雞犬不寧。」


    李悠揚微微挑了挑眉,雞犬不寧?他還沒開始做什麽呢,就得了這個評價。那他豈非真要做些什麽事,才不辜負他們的「厚望」?剛起了這念頭,那脆脆的聲音便又說了一句:「可安素覺得四叔是好人。」


    說罷,已經進了車廂內。


    李悠揚看著那馬車漸遠,嘴角抹上一絲笑意,品味了一番那「好人」二字,問旁邊的少年:「我是好人?」


    駱言板著臉淡聲:「李爺從來都不是好人。」


    李悠揚點點頭,將手上紙扇一合,拍在掌上:「對,我怎麽可能會是好人,眼神真是太差了。」


    如此一說,才覺身心舒暢。這世道,做壞人才能活的舒坦呀。好人有什麽用……


    安素回到家裏,和周姨娘說了四叔想問她商行的事。周姨娘本不想多理會,畢竟那是自己的小叔子。隻是安素來回說了好幾次,才心軟了,答應幫他引見自己的父親。隻是書信一封,料也沒什麽事。


    這日微有小雨,沈氏在房裏看賬本,一會見宋嬤嬤過來,問道:「安然午歇下了?」


    宋嬤嬤邊斟茶便笑道:「四姑娘剛剛睡下。」


    沈氏微點了頭,抿了一口,又問:「她可還是在和世子通信?」


    宋嬤嬤知她憂愁什麽,輕歎:「是啊,每次信一來,就要看好幾遍,還將信放在枕頭底下,寶貝著呢。每回回信,也總要將信封裝的鼓鼓當當。」


    沈氏放下本子,思量一番:「送封拜帖給宋夫人,約她明日在春風樓喝茶。」


    「是,夫人。」


    宋嬤嬤出去關好門,想著夫人總算是按捺不住了。之前問了好幾回安然和世子的事,總說期盼他們有日能分開。可如今大半年過去了,感情沒淡,倒是有越發掛念的跡象。太太是真的不想攀這門親事哩。


    翌日,趙氏欣然赴約,到了春風樓,沈氏已經在那等她。窗開向外,遠處風景正好,雖無河流碧波,卻是眺望皇宮的好地方。


    趙氏喚了她一聲,待她緩緩回頭,瞧見她那已開始染上歲月痕跡的臉,忽然有些急不得她年輕時的模樣了。這一感慨,轉念想想,自己又何嚐不是。


    沈氏笑道:「在愣什麽,快過來坐。」


    趙氏笑著坐下:「我方才就是迷糊了一下,想著人活一世,怎的這般快,又這般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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