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跪下:「草民見過李大人,回夫人的話,民婦本是河西村的人,四年前鄰居老夫婦抱了一個孩子回來,結果兩年後出河打漁,誰想碰上風浪,就這麽沒了。我瞧著孩子沒人照顧又生的歡喜,和自家男人一說,就抱回來自己養了。可沒想到,我男人前陣子摔斷了腿,家裏又還有兩個孩子,實在是養不起,正琢磨著將他送人,又染了病,於是帶他進城看大夫。誰想那大夫瞧見他胳膊上的胎記,問我這孩子可是自己親生的。我說不是,他便說那可巧了,早些年丞相丟了個孩子,那貼在外頭的告示便說了那孩子的胎記,與這一模一樣。」


    沈氏皺眉:「告示?什麽告示?」


    那年送走了李瑾瑜,她讓錢管家張貼了個尋人的,可那胎記實在明顯,便將這點掩飾下去,隻說了些普通孩子都有的特征,這會又是哪裏來的告示?


    莫白青冷笑:「是我讓人散的。你們不疼我兒子,我這親娘總要疼。」她朝那小男孩招手,咧嘴輕輕笑笑,「讓我瞧瞧。」


    男童見她披頭散發,哪裏肯過去。沈氏讓宋嬤嬤帶到自己身邊來,挽起胳膊看,確實是有,微怔片刻。莫白青立刻叫出聲:「這是我兒子!兒啊!」


    不等她撲過去,錢管家已經領人捉住她,死死押在原地。


    沈氏俯身挽起他的褲管看,瞧了一會,淡聲:「不是瑾瑜。我記得瑾瑜腿上有一個紅痣的。」


    莫白青瞪紅了眼:「我明明記得沒有。而且孩子出月前一直養在我這,你不過瞧了兩三回,你倒記得清楚。沈慶如,你是怕我的兒子搶了你女兒的位置吧,你生不出兒子,也不許我有!」她又哭道,「二爺,這是您的親生兒子,您再討厭我也無妨,可是求您留下他,認了他吧。」


    李仲揚強忍著跳的厲害的心口,看了看那孩子的胎記和腿,聲音僵硬:「胎記的形狀並非如此,而且腳確實沒有紅痣。」


    莫白青懵了。李仲揚分明連孩子也沒有抱過,他怎麽會知道這種事?為什麽他不認他的親生兒子?就算自己再惹人嫌,可那是李家的孩子啊!


    李仲揚擺擺手:「帶著孩子下去吧,錢管家,給這位大嬸拿些賞錢,帶孩子去看病。」


    錢管家應聲,婦人也臉盲道謝。想著也真不是丞相孩子,否則哪有不認的道理。又想這丞相真是好人,還給她錢。


    眼見著那婦人帶著孩子走,莫白青嘶喊著要上前抱他,卻被押著不能動彈。哭的嗓子都啞了,沈氏又覺自己的罪孽深了一分,李仲揚心裏也不好受,待沈氏問他如何處置莫白青時,心下也因孩子的事軟了,歎氣:「先關在房裏吧。」


    處理好這些,老太太也回房了,沈氏正在內堂,錢管家便來謝罪,說他當年不該那般草率,累的今日那孩子出現在此。沈氏自知如今責罵也沒用,便說那老夫婦也是可憐人,誰又願意遇見這事。他並無過錯,隻是料不過那天。


    一席話說的錢管家慚愧不已,更是對沈氏忠心耿耿。這樣的主子今生也不能再遇見第二個了吧。


    今日又氣又驚,李仲揚隻覺夜裏頭痛不能入睡。翻了幾次身,沈氏輕聲喚他:「二郎。」


    李仲揚頓了頓,轉身說道:「那孩子是瑾瑜。」


    沈氏柔聲:「他不是,瑾瑜早就被山賊搶走了。」


    李仲揚長歎一氣:「自欺欺人罷了。」


    沈氏微微笑道:「既然開始選了這路,那就絕無回頭的可能了,二郎且安心吧。」


    李仲揚伸手抱住她,貼著她暖暖的身子,這才安心許多:「夫人說的沒錯,瑾瑜不會再出現了,他已經被山賊搶走了。」


    念多了幾遍,便覺得成了事實。


    有時候自欺欺人,也會成真的。


    夜深人靜,李家大宅悄無人聲。


    偏房小院,莫白青緊緊拽著她手裏的百歲鎖。那是她準備給兒子滿百歲時戴的,可是他剛出月就被抱走了。她唯一的牽掛,唯一的希望就這麽沒了。他還沒有來得及吃百歲酒,百歲魚,還有戴百歲鎖,就被送去濱州,還被盜賊搶了。可誰能想到他又大命被漁夫收養,兜兜轉轉終於回來了。


    可李仲揚卻不認他。


    那分明是她的兒子。


    莫白青抓著那鍍金的鎖,臉色白的可怕,指骨猙獰,傷口還沒塗藥,可是一點也感覺不到疼。


    來來回回想了很久,她才突然記起婢女說的一件事來。瑾瑜出生那天,李仲揚為什麽帶著個籃子來?他為什麽不避嫌的進了她的屋裏?為什麽突然要把瑾瑜過繼給大房?


    她錘了錘腦袋,眼瞪的可怕,蜷在床上,越想越不明白,卻又越想越多。


    大房……大房……不是說李瑾賀跟婢女廝混還有了孩子嗎?算一下時日,跟自己的產期差不多?


    隱約覺得想到了關鍵處,莫白青連呼吸都屏住了。驀地想到李老太今天說的那句話!


    她說那男童長的像李世揚!像那李家大郎啊!


    想通了這個,莫白青忽然吃吃笑了起來。若是有外人進來,定要覺得這床上躺了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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