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青影的麵相看,大概是時間有點久了,青影覺得不好意思了,便把手中的青紙傘微微放低,擋住了自己的麵龐道:“公子這番盯著我看,著實有些無禮。”


    我愣了一下笑道:“不好意思。”


    說罷,我也是轉過身對青影說:“好了,你願意跟著就跟著吧,不過醜話我可說在前麵,你若是要對我們這些人圖謀不軌,我可饒不了你。”


    青影這才慢慢抬起紙傘道:“公子放心,我不殺人的,我和內寨的長老不一樣。”


    我們繼續開始往寨子的深處走,同時我也問青影:“你和內寨的那些長老關係如何?”


    青影擺擺手說:“關係不好,長老們對我可凶了,本來都要把我趕出寨子的,不過我要等我的夫君,就算他們殺了我,我也不會離開,我就死皮賴臉地待在外寨,他們對人很凶殘,可對妖卻還是有些耐心的,見我太過堅持,也就沒有為難我。”


    “不過他們對我一直等一個人類夫君的事兒,也是很不齒的,還說,若是我的那個人類夫君輪回來了這裏,他們肯定會把我夫君抓來養蟲糧的。”


    看著青影,我就問:“你不擔心?”


    青影就說:“不擔心,夫君來了,我就會帶著我夫君離開這個寨子,雖然我和內寨的長老們關係不太好,可我看得出來,做了千年的鄰居,他們也不舍得為難我的。”


    “畢竟這個村子,自從出了千年前的那件事兒之後,就再沒什麽妖物在這裏生活過了,除了我。”


    我問是什麽事兒。


    青影就道:“你們想聽故事嗎?”


    我說:“和這裏有關的事兒,我們是想聽的。”


    青影忽然停下來,然後指了指旁邊一個房子說:“那裏以前是一個妖精的茶樓,裏麵有坐的地方,我們可以去坐下慢慢聊,我在裏麵還藏了一些花蜜的茶,我可以給你們泡一些我珍藏的蜜茶來。”


    我搖頭說:“喝茶就不用了,我們急著進山呢。”


    青影深吸一口氣說:“你們和之前那位老先生一樣著急啊,也罷,等你們忙完了所有的事兒,再來我這裏喝茶吧,我送你們進內寨。”


    等青影邁起步子,我們一行人才繼續趕路。


    青影又說:“這裏曾經是華夏大地最大的妖精村,也是妖精世界的中心,這內寨的幾個長老,都是聖祖從朝廷手裏救回來的,現在朝廷沒有了吧,我偶爾也到附近的村子去轉下,知曉外麵世界的變化情況。”


    我說:“變了,現在人民當家做主了。”


    青影繼續說:“聖祖,是我們這裏的第一任妖王,在武周時期,朝廷和世間的修士聯合在一起,掀起了一場捕殺妖精的行動,司刑寺當時就抓了三百個妖精,聖祖化身金身聖人,現身司刑寺,然後又入宮廷見了當時的武周女皇,他們達成了一些協議,最後女皇放了那三百妖物,並且還封了聖祖為妖王,來這黔地建寨。”


    “那女皇還改了大足的年號。”


    “可是好景不長,女皇死了之後,李家人重掌了朝政,唐興周畢,大唐皇帝並不承認聖祖妖王的冊封,便準備再來冊封一遍。”


    “對於聖祖來說,隻要妖能在人間有一席之地,誰冊封都一樣,便同意了大唐皇帝的提議,而大唐皇帝也是派了一個特使過來。”


    “那個特使叫趙純義,曾經在武當山修行,悟道之後便脫了武當派,自己下山創立新門派,隻不過他的門派一般堅持不久,更收不到什麽徒弟。”


    “後來他就靠著一些術法,去做了一些達官貴人的門生。”


    “達官貴人有些不方便出手的事兒,就讓他去辦。”


    “一來二去,他在達官貴人之中出了名,不過是那種上不了台麵的名。”


    “武周時期,對妖精的追殺、殘害,他也沒少參與,甚至還抓妖精,煉製妖丹補品給那些達官貴人,換取錢財。”


    “還是聖祖出麵,勸服了武周女皇,才平息了這件事兒,讓妖可以休養生息,不用再顛沛流離。”


    “趙純義因為在達官貴人中的人脈極好,便在朝廷中也混了一官半職。”


    “李唐皇帝,也聽說過趙純義的本事,就讓趙純義擔任了那次的特使,來我們這個妖精寨重新冊封。”


    “趙純義帶了二十多個人進寨子,以為他是代表李唐皇帝來冊封我們聖祖的,我們也是熱烈的歡迎,一眾妖精同伴,夾道起舞,歌聲之中也有不少詞是專門為了討好李唐而填。”


    “他來我們這裏第一天還是好的,冊封儀式,等等一切都特別的順利。”


    “可就在當天晚上,特使隊伍裏卻少了一個人。”


    “所以第二天我們就到處去找,等我們再找到的時候,那人已經隻剩下半截的身子,上半身已經被什麽東西給吃了。”


    “趙純義就斷定是我們妖精寨子裏的妖物所做。”


    “我們妖精寨,不想和朝廷為敵,更不想和天下修士為敵,所以聖祖就說要查出真相,給趙純義一個交代。”


    “可一切都沒有頭緒,第二天,趙純義的特使隊伍又死了一個人,這次更誇張,直接死了寨子門口,腦袋被什麽東西給揪掉了。”


    “趙純義就說,這是我們聖祖故意破壞冊封,心裏還想著武周皇帝的冊封。”


    “聖祖無論怎麽解釋,趙純義就是不聽,甚至揚言要讓朝廷和江湖聯合出兵,剿滅了妖精寨子。”


    “聖祖求情,趙純義最後給了聖祖一個建議,那就是更換這裏的妖王,聖祖自己去伏法。”


    “至於這裏的凶手,趙純義也覺得不再追究,隻要它以後不再傷人。”


    “為了整個寨子的妖物,聖祖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自殺……”


    說到這裏的時候,青影微微仰頭看著天空中的雨簾說:“那天和現在一樣,下著差不多的雨。”


    “而寨子裏那些不明所以的妖物們,還在怪責聖祖,說聖祖為了武周皇帝,差點讓整個寨子的妖丟了性命。”


    “新的妖王是趙純義選的妖,它們放棄了這裏,把妖精村遷到了滇地。”


    “這裏除了幾個忠於老妖王的長老留下,就隻有我了。”


    “後來,長老們查到了真相了,知道了人類的險惡,就封了這個寨子,開始於人類為敵,而且每過幾年,就會到不同的地方抓人回來養蟲糧。”


    “這也是長老們對人類的報複。”


    “不過他們不動周圍的人,因為會被人類發現,然後給他們帶來麻煩。”


    聽到這裏,我就看著青影問:“誰問你,你都會說這些嗎?”


    青影則是搖頭說:“自然不是,我隻跟能阻止那些長老繼續犯錯的人說這些,與其他人,我不會說這些,甚至麵都不會露的。”


    我又問:“我們是在你看來能夠阻止那些長老的人?還有當年所有的妖都遷走了,那些長老留下來是為了老妖王,你是為了什麽,你的夫君?”


    青影並沒有回答我第一個問題,而是說:“我留在這裏,起初並不是,後來是了,我的夫君是寨子裏的妖物大遷徙後才來的這裏。”


    “我最初留在這裏,是因為,妖王是我的養母,我是被她帶大的!”


    聽到青影的話,我們也是愣住了,眾人也是全部停了下來回頭看她。


    青影則是繼續說:“我沒有騙你們,我說的是實話。”


    我道:“我倒不是覺得你騙我,隻是覺得有些意外,照你的意思,妖王是女的了?”


    青影說:“是啊,你們不會一直覺得妖王是男的吧?你們心中重男輕女的思想太深了。”


    我沒有辯駁青影的話,而是繼續問道:“你還沒回答我,你為啥覺得我們就是能夠阻止那些長老的人,還有,你為啥要阻止他們,這和你等你夫君的關係應該不大,你該不會擔心是,他們抓人養蟲糧的時候,把你轉世的夫君給抓回來吃了吧,這種概率也太小了。”


    青影笑道:“我自然不會有這樣的擔心,如果我夫君真被抓回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有辦法從他們抓回來的人裏,把他帶出來的,實不相瞞,他們每次抓人回來,我都會去看,可惜我夫君的轉世從來沒有出現過,茫茫人海啊……”


    說著,青影還輕輕地歎了口氣。


    歎氣之後,青影望著寨子的深處繼續說:“其實聖祖妖王在出世之前,它已經看透了自己的命運,也知道妖村要遷徙,而在妖村內部,也會有幾個偏激的長老留下來,與人為害。”


    “她告訴我,她阻止不了,希望將來會有人來阻止,這些年,我一共等來了好多人,跟他們講這裏的故事的隻有兩批人,第一批領頭的人叫黃奕徐,也是後來x小組的創始人,好像是三四百年前的事兒了,太久了,記不得了。”


    “不過他進山之後,好像並沒有和內寨的幾個長老發生爭鬥,而是達成了某種協議,那些長老們收斂了很多,每隔幾年從外麵抓回來的人也是少了不少,黃奕徐也算是盡力了吧。”


    “而且數百年一來,這裏的妖寨其實一直都和x小組有聯係,每年抓回來的人,也是在x小組的最高層的監視下完成的。”


    “不過這種行為,我還是不認同的,這和我聖祖妖王觀念是相違背的,人和妖,本應和平共處的,就好像是你和你身邊的那位狐妖妹妹,人、妖是可以共處的。”


    “所以你們就是我選中的第二批人了。”


    我這邊沉默了許久,因為聽到了黃教授的名字,當年情胎的有些事兒也是湧上了心頭。


    我在心裏對黃教授還是很敬重的。


    同時我也意識到一件事兒,這次妖寨的事兒,江尺應該是知道內情的,若不是我爺爺置身入了內寨,他也不會把這件事兒告知榮吉,更不會讓我們榮吉參與到其中。


    想到這裏,我就對宋青說:“能給江尺打個電話嗎,我有事兒要問他!”


    宋青說:“這裏沒有信號,怕是打不了電話。”


    說著宋青掏出手機在我麵前晃了晃。


    接著宋青問青影:“你的意思是,這些年,內寨的那些長老去外麵抓人養蟲糧,都是x小組默許,甚至是在x小組最高層的保護、保密下進行的,甚至可以說,x小組的高層,也是幫凶?”


    青影一臉平淡說:“是啊,事情就是這樣啊,別看長老們平時不讓我進內寨,還要趕我走,可他們有什麽事兒,還是會和我說的,他們都很矛盾對吧,也可愛!”


    說著,青影“哈哈”笑了起來。


    她笑的很單純,在她的眼睛裏,好像沒有好壞,隻有對錯。


    而做錯事情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壞人。


    她的心裏很幹淨。


    這個時候,我也趁機問了一句:“對了,我們寨子之前,有個營地,那裏出現了很多蟲子,當時你的妖氣也在那邊出現,那些蟲子,是你放的嗎?”


    青影搖頭說:“不是,是我們一個長老放的,我本來想去救那些人的,可是我去的晚了,他們跑了一些人,剩下的一些人,就隻剩下了骨頭了。”


    我問青影:“那你把那骨頭拚起來,是為何?”


    青影就說:“人和人不同,可人和人又有一些地方相同的,我從那些人的骨頭中,找出幾塊和我夫君最像的,然後把那些骨頭拚在一起,和那骨頭說說話,從而抒發一下我的心情,你們人類不是喜歡洋娃娃之類的玩偶嗎,這骨頭組裝起來的人,也算是我的一個玩偶吧!”


    這青影的思維還真是讓人汗毛直立。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青影說:“你可能不了解,人對自己的屍肉,甚至是一副骨架都是很看重,妄動死者的屍骨,在我們人類看來,是對死者的不敬。”


    青影猶豫了一下,然後對著我微微欠了一下身子說:“抱歉,我沒有想那麽多,在很多妖的眼裏,屍骨就是屍骨,有時候我們還會把已故之親的骨頭做成飾品帶在身上,從而表達自己的思念。”


    “現在看來,你們人類表達思念的方式,和我們妖類還是有很多不相同的地方啊,我以後會注意的。”


    聽著青影溫柔的聲音,我總是生不起氣來。


    而這個時候,我們已經走到了外寨的盡頭。


    寨子的後門也是一個和入口處差不多的牌坊,出了寨子便是一座十多米長的石橋。


    這石橋已經有千年的曆史,可看起來依舊十分的堅固。


    石橋上長時間不走人,加上這裏陰雨天氣又多,所以橋麵上長滿了鮮綠色的青苔。


    當然這也隻是在雨水中,等著雨過天晴,這裏的青苔就會變成墨綠色了。


    雖然橋上長了青苔,可石塊的縫隙裏並沒有雜草冒出來,而且橋麵上也是十分的幹淨,沒有淤泥堆積。


    這不光是雨水衝洗的結果,肯定也有人時常清掃這裏的。


    其實不光是這座橋,整個外寨都很幹淨,都在被人一直打掃。


    想到這裏,我看了看青影問道:“你一個人打掃一個寨子,很累吧。”


    青影笑道:“不累啊,這是我家,收拾自己的家,是不會累的。”


    我看得出來,青影很愛這裏,這不僅僅是她等她夫君的地方,更是她的家。


    就在我們要過橋的時候,橋對麵的道路旁邊的樹叢裏忽然“唦唦”響了幾下,接著一條渾身黑不溜秋的,長約三米左右的蛇就爬了出來。


    它爬到橋的正中央,然後身子慢慢盤了下來,然後看著我們這邊,慢慢豎起身子,對著我們輕輕吐起了信子。


    青影撐著傘走到我們一行人的前麵,然後對著黑蛇欠身行禮說了一句:“大蛇長老,你怎麽在這裏啊,不是有個老先生去內寨找你們去了嗎?”


    這條黑蟒是內寨的那些長老們之一?


    “嘭!”


    青影話畢,那黑蟒化為一團黑煙,然後一個身材有些佝僂的黑衣老頭就出現在了雨中,雨水淋濕了他的衣服,他的長發沾在臉上,樣子也是變得詭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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