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邇笑的時候,似乎也感覺到我並沒有惡意,笑容過後也就沒有多少的警惕了,她繼續用她那甜美的聲音對我說:“小先生,這次前來,是有心,還是無意呢?”


    我道:“來這宅子是有心,進這時間是無意。”


    王青邇笑道:“哦,那小先生說說看,你是怎麽個有心,怎麽個無意啊?”


    接下來我便把趙星辰變賣房產的事兒簡單敘述了一遍,包括他可能要去昆侖廢墟,我也是如實講出。


    我說這些的時候,一直在觀察王青邇的表情,她的表情並未有多少的變化,仿若趙星辰的種種舉動,她都早已知曉了一般。


    我在說完這些之後,也是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前輩,我看您對您的後人變賣家產的事兒一點也不擔心啊,您不怕買了您家產的人,把這房子給拆了嗎,這裏的永恒時間,是在這固定空間、固定環境下形成的,一旦這裏被毀了,您的永恒時間就會隨之流逝,您也就不複存在了。”


    王青邇將自己撿起來的書放在梧桐樹下的桌子上,然後緩緩向一間房屋的門口走去,她一邊走才一邊開口道:“其實吧,這一個小時的永恒時間,我是舍不得丟掉了,可我心中執念又仿若在這一個小時中始終無法實現,所以這裏的永恒時間丟與不丟,我都覺得有些遺憾。”


    我站在原地,回味著王青邇的這一番話。


    她走到門前,將門推開,然後對著我說:“小先生,您隨我來。”


    此時王青邇對我用了一個敬語。


    我快走幾步跟上,並且說了一句:“前輩,您不用對我用敬語,叫我宗禹便是了。”


    王青邇卻搖頭說:“在這永恒的一個小時裏,我的年歲不是增長的,這一個小時一旦結束,無論我在宅子的什麽地方,我都會重新回到椅子上,看著那本我已經讀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紅樓,可話又說回來,不管我看多少遍,我都會覺得跟第一次看的時候一樣有趣。”


    我道:“時間重置,但是你的記憶不重置,是這樣嗎?”


    王青邇點頭:“這便是這宅子中永恒時間的精妙之處,整個永恒時間裏,除了我的記憶,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會無限重置。”


    “包括我的情感和身體。”


    此時我也往王青邇打開的屋子裏看了幾眼,這是擺放瓷器的房間,這裏麵擺放的東西和我在照片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見我表情有些驚訝,王青邇就說:“你剛才說的那個趙星辰,他的祖父曾經來過這裏,趙星辰的爺爺應該叫我祖母,可惜我走的早,沒有見過他,等他來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是一個中年男人模樣了。”


    “我帶他參觀了這裏,並且給他講述了一些有趣的事兒,然後他就開始按照這裏的結構布置祖宅。”


    “我聽他說,那會兒鬧著分宅子,得虧老趙家世代先生,在村子裏的名望很高,鄉親們也照顧,這才沒有動了這宅子,給宅子保存了一個完好。”


    “不過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宅子裏的東西都被藏了起來。”


    “不敢拿出來展示。”


    我點頭說:“時局使然。”


    同時我也意識到,即便是東方韻娣總結的資料也有紕漏,資料裏這房子是分來的,可實際上,這是趙家的老宅,根本沒有動。


    王青邇笑著說:“嗯,我懂時局的,我丈夫就是死在那動蕩的時局之下。”


    她笑著卻格外的淒涼。


    眼角還有兩顆豆大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輕輕擦拭眼淚,然後請我進去。


    這擺放瓷器的房間,其實是一個會客室,瓷器在那個時候隻是用來裝飾,而非收藏。


    王青邇引我在一個茶桌旁邊坐下,她親自給我煮茶、沏茶。


    等茶上來了,我就四下看了看問:“你丈夫沒有在這永恒時間裏嗎?”


    王青邇搖頭說:“沒。”


    她回答的幹脆,也沒有多餘的解釋。


    我又問:“您能否告訴我,這永恒時間是怎麽形成的。”


    說話的時候,我也仔細看了王青邇的麵相,我想看看她的生平過往,看看她的往生來世。


    可一番麵相看下來,我卻發現,她的命理早就被無限重複的一個小時的命理給覆蓋了。


    準確的說,不是簡單的覆蓋,她的生平、往生、來世的命理,是被這永恒的一個小時給抹除了。


    大道輪回之內,已經再無王青邇的一席之地。


    王青邇也是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小口,然後才慢慢地說:“故事很長,這一個小時不見得能講完,你需要多來幾趟,另外,我也不確定你是不是那個有緣聽我故事的人,如果這一個小時過了,下一個小時你還能來到這裏,我就給你講,這一個小時,你就喝喝茶。”


    “如果實在覺得無聊了,你就去旁邊的書房看看書,寫寫字都行。”


    我這邊也沒有催促王青邇的意思,畢竟我就是專門為調查這件事兒而來的,而且我最近空暇時間也比較多。


    所以我就回了一個字:“好!”


    接下來,我和王青邇便沒有再討論什麽,她抿了幾口茶後,就又出門坐到了梧桐樹下,開始看著她的書。


    等我再出去的時候,房簷上的白貓已經下來,此時正臥在王青邇的大腿上。


    王青邇一手摸著貓,一手拿著書,仍是看的很入神。


    我的話,也沒有去打攪她,就往旁邊的書房走了。


    我推開書房的門,一股墨香的味道傳來,我頓時精神一震。


    這房間裏掛著很多畫,其中大部分都是剛畫了不久的,旁邊還有幾個瓷缸,裏麵也扔著不少的畫軸。


    這畫軸上多半都是山水畫,偶爾有兩副是畫貓的。


    山水畫的畫工看似粗糙,可構圖意境,卻是一等一的絕,看上兩眼,仿若深處群山之中,站在花海之下,瞬息間仿若看遍山河湖海一般。


    看的我心神一震。


    緩緩深吸兩口氣,再看旁邊的一副畫貓的圖,看起來就普通了很多,線條很多,畫的也很傳神,卻沒有在心神之間再給我一些觸動了。


    我又去看了看書架上的書,從詩詞歌賦,到正史、野史、雜記,這裏應有盡有。


    不過因為這書房有限,這裏的門類雖然多,可每個門類也就收納一兩本書,所收錄的東西還是有限的。


    也就是說,這裏看似是一個百科全書,其實是廣而不精。


    我也隨意拿出一些書來看,這些書,爺爺早就給我看過,內容出入不大,偶爾有些對不上號的,也隻是對字義理解出現了偏差而已。


    這裏的藏書,不少還做了批示,很顯然這些書也不是藏書,而是用來讀的可用之書。


    我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氣。


    一個小時的時間過的很快,特別是在讀書的時候,隨便翻看幾本書,每本書精讀三四頁,那時間也是流水一般的過去。


    一個小時過去後,我腦子嗡的一響,便回到了現實中。


    李成二、邵怡、東方韻娣,以及我們榮吉的兩個看護這裏的人,就站在我身後。


    見我睜開了眼,東方韻娣便上前問道:“宗老板,你這是什麽情況,神遊?”


    我說:“和神遊差不多,我的意識去到了將近百年前,也在這個宅子裏。”


    同伴們麵麵相覷。


    我繼續說:“上次看到時間封禁,還是菖蟄留下聲音線索的時候,那會兒有很明顯的神工痕跡,可這裏就不一樣了,這裏完全沒有神工的痕跡,包括我回到百年前的永恒時間,我也沒有發現任何有關神工的痕跡。”


    “這裏的永恒時間,是一種更高層麵的東西,有可能是高於神工的,也有可能是等同於神工的。”


    我這邊說的熱鬧,同伴們卻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見狀,我就說:“好了,你們該休息的休息,接下來,我們要在這邊住上兩天。”


    說話的時候,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那個擺放瓷器的房間門。


    房間裏的瓷器擺放位置和過去差不多,可現在這裏已經不是會客用的,而是專門用來收藏這些瓷器的。


    包括我剛才坐過的茶桌,仿若也是許久沒有人坐過了,就連這個房間,好像也是很久沒有人來過了似的。


    這和我在永恒時間裏進入這個房間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那會兒我覺得是在作客,現在我隻覺得自己好像是進了博物館,是在參觀。


    簡單看過之後,我又去了書房。


    這裏的書要比當年少了些許,牆壁的畫,也不是當年的畫了,而是一些趙家後人的作畫,畫工比起當年已經退步了很多,完全沒有那種一覽山河的意境。


    我不禁失望地搖了搖頭。


    退出房間,東方韻娣就問我:“你不進去看看嗎?”


    我說:“我已經看過了,百年前的,那邊的線索,比這裏更多。”


    “好了,你和十三上街買點菜,咱們接下來就在這邊住下了,我休息一下,準備再次入那永恒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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