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才更加得意了,拱了拱手說:「英雄所見略同,這個中滋味,你們這群俗人,都是不懂的。」


    有人又起哄了起來:「秀才,你這麽懂,不如你去把那老板娘娶了回來,就可以日日看,時時看了,省得每天花五錢銀子去喝酒。」


    「是啊,你的老婆都沒了好久了,就憑你一個秀才,又是私塾的先生,那老板娘一定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呸!」田秀才呸了他們一口,卻也不著惱,想來是個脾氣極好的,「用得著你們瞎出主意?被你們這些人人一說,原來極美的事情都能說俗了。」


    說著,他搖了搖手中的折扇,分開人群,便往沐風酒家而去。


    正值三月,空氣中散落著花的清香,鎮中的小路上不時有陌生人騎馬、坐轎走過,此時正值祭奠先人的時節,是南齊鎮一年之中最為熱鬧的時候。


    田秀才喜滋滋地到了酒家,和往常一樣,要了幾盤小食,一壺小酒,坐在最靠近櫃台的那張桌上,隻見老板娘懶洋洋地趴在櫃台內,隻露出了一頭秀發。


    田秀才鼓起勇氣,開始和老板娘搭訕。


    「這個,怎麽從來沒見你家老板的模樣?」


    一旁同樣懶洋洋趴在桌子上的夥計噗嗤笑出聲來。


    老板娘頭都沒抬:「沒有。」


    田秀才臉一紅,心一喜:「這個,夫人這是昨晚沒有睡好嗎?」


    老板娘的聲音很冷:「我很老?」


    田秀才的臉更紅了:「是小生唐突了,姑娘,姑娘看起來精神不濟,小生有個好友是大夫,要不要幫你搭個脈?」


    「不用。」


    田秀才的臉都紅的快滴出血來:「小生姓田,是私塾的先生,姑娘有空不妨來看看。」


    「先生?」老板娘終於抬起了頭,對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田秀才大喜,終於稍稍挺了挺胸,他的模樣在這個小鎮上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又是讀書人,氣質算得上儒雅,年紀也不過二十五歲,自從妻子過世後,小鎮裏說親的一大把。


    老板娘的的一雙眼睛在他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田秀才原本帶笑的神情忽然有些僵住了,那眼神沒了以往的靈秀,忽然多了幾分犀利的殺伐之氣。


    「撲通」一聲,老板娘重新趴回了櫃台上。


    田秀才這才鬆了一口氣,有些納悶地看著老板娘的秀發,剛想再接再厲搭訕,卻見門口的簾子一挑,進來了兩個人。


    為首的一個身形高大,一身黑色的錦袍,眉峰仿佛一把尖刀,直入發髻,一雙眸子淩然,薄唇緊抿,那份威嚴和冷峻蓋過了他的俊朗,讓人一見便心生寒意。


    身後那人顯然是他的隨從,快步走到一張桌子旁,拂了拂桌椅,這才讓他的主人坐了下來。


    「王爺要用些什麽?」那隨從低聲問道。


    那人沉默了半晌道:「聽說……他喜歡喝這家的米酒……」


    隨從欲言又止,長歎了一聲,衝著櫃台道:「小二,來壺米酒,再來兩道拿手菜。」


    櫃台上的老板娘不知何時沒了蹤影,趴在桌上的夥計小竺四下張望了片刻,懶洋洋地站了起來:「哎呀客官,我家現在不賣米酒了,不過我家的酒是天下一等一的名師所釀,五錢銀子一壺,你要不要?」


    那人倏地看了過來:「不賣米酒了?」


    小竺被看得心頭一寒,旋即便不服氣地瞪了回去:「要喝以前的米酒,麻煩客官出門左拐,慢走不送。」


    那人的神情悵然,低聲道:「原來如此,換老板了,看來終究是我沒緣分。也罷,就來一壺你家的酒吧。」


    小竺懶懶地應了一聲,剛準備往裏麵去取酒,另一個夥計小狄走了過來,嘴角擠出了一個笑容:「不好意思,客官,今日的酒賣完了。」


    那人愣了一下,神情冷漠地看著他們。


    隨從在一旁惱火了起來,指了指屋內的食客道:「怎麽,他們都有,就我們來了就賣光了?這才是晌午,你們便不賣酒了,怎麽做生意?」


    小狄撓了撓頭,為難地說:「開門做生意,要是有我為什麽不賣給你?不如這樣,我陪你去對麵去看看?再不濟,我幫你去對麵買兩壺米酒來總成吧?」


    田秀才在一旁有些發慌,照他看,那兩個人非富即貴,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他連忙站了起來打圓場:「這位仁兄貴姓?要是不嫌棄的話,我這裏還有一壺,不如一起……」


    那隨從沉著臉,從他手裏接了過來,隨手掏出一塊碎銀扔在了他的桌上:「多謝了。」


    小狄死死盯著那壺酒看了一會兒,讓人幾乎以為他下一刻就要撲上去把那酒搶過來,隻是眼前那隨從,雙手平穩,氣息充沛,一看便是個高手,他不敢造次,隻好悻悻地回到了櫃台前。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那人端坐在凳子上,慢慢地自斟自飲,美酒仿佛化去了他渾身上下的冷冽,他的眉目間漸漸地浮上了一層哀淒之意,令人不忍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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