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程鬱還是沒有動作, 而他腳下的樹枝隨著狂風晃動,搖搖欲墜, 隨時都有可能滾落下去, 他臉色蒼白,渾身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濕透,這樣搖曳在風中,好像漂泊遊蕩的鬼魅, 盛柏年看著這一幕心跳都要停止,恨不得現在就跳下去將他拉上來。他一遍又一遍地催促他說:“伸手!快點!”程鬱歪著頭回望著他,銀色的閃電在深藍色的天空中劃過, 他在某一個瞬間突然產生了一個詭異又可怕的想法,自己就這麽當著盛柏年的麵跳下去, 給他一個驚喜,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好在最終他還是把這個略微有一點變態的想法給壓了下去。他先將箱子舉起來, 盛柏年看著他的動作眉頭緊皺,都這個時候程鬱還不忘了這個箱子,箱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麽,讓他這麽寶貝, 自己都快要掉下山去了, 也要把箱子先送上來。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等會兒程鬱上來了, 他再看看他的腦子裏裝的到底是什麽。盛柏年一手接過箱子,另一隻手則是死死拽著身後粗壯的樹枝,程鬱見他這樣, 也不免心驚膽戰的。“你小心些。”他自己死了沒什麽事,眨眼的工夫還能活過來,可盛柏年死了可就是真的死了。他站得位置並不是十分的安全,程鬱的視線落在他腳下的石頭上,對盛柏年說:“你別管我了,趁著天還沒黑,趕緊下山去吧,等會兒天黑——”程鬱的話還沒有說話,就被盛柏年給打斷,他語氣嚴厲道:“別說話。”程鬱立刻閉了嘴,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他仰頭看著盛柏年,心中仍舊是奇怪,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雨點劈裏啪啦地打在茂盛的枝葉間,天地間的都被這種聲音所淹沒,有些渺茫的歌聲在雨落聲中斷斷續續。盛柏年從程鬱的手中接過那隻箱子,好在箱子不算沉,他一手也拿得動,轉頭將箱子扔到了山路上麵,剛回過頭來,便有一股狂風席卷而至,程鬱腳下的樹枝發出哢哢的斷裂聲。盛柏年心跳驟停,腳下沒太注意直接滑了一下,差點也跟著程鬱摔了下去,把下麵的程鬱嚇了一跳,程鬱連忙對他道:“你把箱子放在那兒歇一會兒吧,等雨停了我再自己上去。”風越來越大,山壁陡峭,程鬱腳下的樹枝斷裂了一部分,與碎石一起掉下掉到山腳下,天地昏暗,青年倒在血泊裏的畫麵在盛柏年的眼前不斷地閃現。盛柏年紅著眼,額角像是被打入了兩根冰涼又尖利的釘子,他緊緊盯著程鬱,還要怎麽樣?還要怎麽樣呢?“手給我。”他對程鬱伸出手。程鬱有些猶豫,他可比那隻箱子沉得多了,盛柏年現在所在的位置也並不是十分的安全,稍有不慎他可能要跟著自己一起掉下去。程鬱輕輕歎了一口氣,對盛柏年說:“算了,還是等雨停了,我自己上去吧。”雨停?這雨什麽時候才能停呢?盛柏年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某個念頭在他的腦中一閃而過,霎時間瓢潑的大雨變作細細的雨霧,又在很短的時間裏,雨霧消散,頭頂的烏雲在頃刻之間散開,陽光灑落下來,透過濃密的枝葉,在地麵上留在斑駁的影子。風停雨霽,碧空如洗,草叢間的水珠反射著夕陽的光,像是掉了一地的星星。程鬱有些傻眼,這雨停得未免太快了些。不過即便雨停了,路也還是濕的,滑的,實在不好往上爬。盛柏年不如就把他留在這兒,趕緊下山去,他等盛柏年走了,就可以表演換個自由落地,一秒下山,保證比他到的還快。然而盛柏年盛先生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具有偉大情操與奉獻精神的高尚的人,他在上麵催促他說:“把手給我吧。快點。”為了防止自己再滑到,盛柏年直接趴在地上,程鬱又看了一眼他所處的位置,猶豫了很久,才伸出手,把手交到了盛柏年的手裏。盛柏年的手一如從前寬厚又溫暖,借著他的力,程鬱廢了一番工夫,總算是從下麵爬了上來。他們兩個的衣服本來就被雨水淋透,又在地上滾了兩圈,像是從泥漿裏鑽出來泥娃娃。程鬱倒是沒在意,隻是盛柏年有些潔癖,現在這樣估計挺難受的。但他們兩個現在都在山上,程鬱縱然想要幫他一把,也沒有辦法,他從地上站了起來,將褲子上的泥塊樹葉往下拍了拍,然後抬起頭來,就見盛柏年也在看著他,兩個人的目光對在一起,盛柏年迅速移開視線,看向了另一側。過了一會兒,問了程鬱一句:“怎麽樣?能下山嗎?”程鬱嗯了一聲,將地上的箱子撿起來,抱在自己的懷裏,對他說:“沒事。”盛柏年動了動唇,好像有什麽話要說,可最後他到底是什麽都沒有問,隻是跟在程鬱的身後,向著山下走去。他現在是沒事了,那剛才呢?剛才他差一點都要掉下去了,他也覺得沒事?這個人怎麽能這麽的不將自己的性命當回事,他若是不在了,程嘉言要怎麽辦?他差一點……差一點就不在了。盛柏年無聲地走在程鬱的後麵,夕陽將他身後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望著程鬱的背影,理智漸漸回到自己的大腦當中,他回想起自己剛剛看到程鬱時他的動作,他明明是想直接跳下山去的。盛柏年一想到此,便是伴隨著一陣心悸而來的後怕。他實在不懂他,那種情況下不想著從下麵爬上來,反而要跳下去,那一瞬間他究竟在想些什麽呢?走過最陡的一段路,一直沉默的盛柏年終於開了口,他問程鬱:“你來這裏做什麽?”“拿點東西,”程鬱抱著箱子,淡淡說道。盛柏年繼續問他:“為什麽偏要今天上山?”程鬱隨口答了一句:“想早點回去。”“想早點回去?”盛柏年怒極反笑,問他,“想早點回去,所以你連命都不要了?”程鬱嘴唇微動,有些事與盛柏年也說不清楚,他又死不了,或者說早已死去,所以並不在意普通人最看重的生命安全問題。可這話說出來,盛柏年隻要腦子沒有進水,定然是不會相信的,他又不能在盛柏年的麵前死一次,再複活一次給他看吧。程鬱沒有辦法回答盛柏年,幹脆轉移了話題,反問他:“你怎麽過來了?”盛柏年沒來由地笑了一聲,然而笑聲中沒有半點笑意,更像是在自嘲,他說:“我腦子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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