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再也看不到程鬱了, 盛柏年依舊站在原地,夜風吹拂著他鬢角的發絲,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站在風裏,站在燈下,看起來異常孤寂。很長時間過去後,盛柏年終於有了動作,他轉過身,回到了房子裏麵,外麵的草坪上的銀白色草坪燈一盞接一盞地熄滅,盛柏年坐在落地窗前,回想著程鬱在今天晚上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程嘉言竟然是自己的孩子,竟然真的是自己的孩子……男人生子這種事本該是天方夜譚,可盛柏年對程鬱的話卻是完全相信了,這對他來說其實算不上是一種幸運,更像是一種殘酷的刑罰。盛柏年的嘴裏全是苦澀,到了現在,他倒是寧願程鬱在自己離開後還有另外的安慰,那麽至少在那個時候,程鬱還不至於太過絕望。程鬱將他生出程嘉言的過程說的十分輕巧,但是盛柏年知道這件事遠遠不會這麽容易,起碼在程鬱剛剛得知懷孕的時候,他是什麽樣的心情呢?按照時間來推斷,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遭遇到車禍,還沒有擁有常人所沒有的不死的能力,他一個男人,知道自己懷孕了,想的是什麽呢?程歸遠將他趕出了程家,他在平海人生地不熟的,靠自己一個人打拚,自己又不在他的身邊,現在又得知肚子裏多了一個生命,他甚至不敢到醫院去,害怕被人當成怪物,就這樣一日日地看著自己的肚子越來越大,感受著肚子裏麵的胎兒漸漸擁有了生命特征,偶爾還會跳動。程鬱說他睡了一覺,程嘉言便出生了,那在程嘉言出生之前呢?程鬱是否經曆過什麽?而這些盛柏年都一無所知,那個時候他還國外,過著日複一日的單調生活,對一起都失去興趣,隻是為了維持那一點體麵,與無聊的生命。他不知道,在遙遠的故國,他的愛人正在遭受怎樣的折磨……他總是不知道。不管他究竟是因為什麽沒有了過去與程鬱之間的記憶,這都是他犯下的罪孽。他總該為他的不知道付出巨大的代價,他現在還不清楚這份代價是什麽,可總有一天他要麵對。很久以後,盛柏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眼瞼垂下,低頭望著身下的地毯,月光照在上麵,那些細細的絨毛好像有了生命一樣在小心地浮動,盛柏年伸手將一旁桌子上麵的手機拿了出來,給自己的助理打去電話,讓他注意程鬱都訂了去哪個國家的機票,他必須要跟過去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麽。盛柏年的心中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程鬱這一走,可能再也不會回來。夢裏,依舊是在平海伊頓幼兒園中他與程鬱的重逢後的那一幕,他因為種種原因,口不擇言,對他說:“程先生如果教不好孩子,應該把孩子送到他母親的手裏。”可是真正沒有教育過孩子的,明明是他自己,盛柏年的嘴角掛著一抹苦笑,悔意像是掛著灰的蜘蛛,爬滿他的整個心髒。月上中天,銀河如同一條長長的帶子貫穿了整個夜空,盛柏年靠著身後冷硬的桌子,就這樣睡了過去,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夢。這些夢像是一張張巨大的蛛網,將他整個人都困在裏麵,無法脫身。怪物們沒有得到召喚,安靜地蟄伏在深深的地下,它們有一種奇怪的預感,祂應當就要從沉睡中醒過來了,不知祂醒來後會做些什麽,而且現在這個世界中還有另一個祂了,怪物們下意識地覺得祂們之間或許會發生一場不可避免的戰爭,它們該如何在戰爭中保全自己呢。一閉眼,一睜眼,一個晚上就過去了,早上盛柏年醒來後,按著自己有些發疼的額角,現在他已經知道了關於程鬱和程嘉言的所有真相,卻更加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們做些什麽。而程嘉言又是否知道自己是他另一個父親呢?盛柏年沒來由地突然想起上次與他們在餐廳裏的時候,程嘉言對自己說,他不喜歡他,那時盛柏年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對自己這樣說,現在想想,自己好像確實挺討人厭的。他想要補償他們,可是他們好像都不需要了。盛柏年感覺自己陷在一口深井當中,他想要尋找出路,但是四周都是冰冷的石壁,他哪兒也去不了。助理給盛柏年打來電話,說下午在雲京中心大樓有個重要的會議需要盛柏年前去主持一下,盛柏年應了下來,想要起身去浴室洗個澡,再換一身衣服,但是坐了一晚上,腿有些麻,剛站來的時候還有點踉蹌,過了一會兒才恢複正常。下午的會議主題是關於雲京南邊那片土地的開發項目,這個項目盛柏年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了,而且他也決定等把這個項目完成以後,就跟著程鬱一起出國去看看他到底是想要做什麽。而變故就發生在盛柏年下午到達中心大樓的一瞬間,那時候盛柏年剛剛下車,周圍的人群中不知出了什麽問題,很多人都向著他的方向跑來,而保安們根本沒有辦法將他們全部給阻攔。頭頂的雲層緩緩散開,刺眼的白光落入盛柏年的眼睛中,有人拿著匕首正向他刺來,盛柏年側身想要躲開,偏偏在這個時候有人撲到他的身上,周圍的人群發出一陣巨大的喧鬧,那聲音好像穿過雲層,直到很遠很遠的外層太空,到其他的星球中去。然後便是匕首沒入血肉中的聲音,這個聲音在盛柏年的耳邊被放大了許多,顯得過於刻意。盛柏年微皺起眉頭,他低頭看向擋在自己麵前的這個人,竟然是葉錦。他心中有幾分慶幸,還夾雜了幾分惡心。他想起那天程鬱對自己說的話,這個世界中有許多攻略者,而葉錦也是其中的一個,今天他這樣擋在自己的麵前,是不是正在向自己展開新一輪的攻略。“送去醫院吧。”盛柏年冷淡地說道,他當時完全可以及時避開,不需要葉錦來救。說完,盛柏年頭也不回地進了大樓裏,他還有會要開,反正凶手已經被警察逮捕,原因什麽的自會有警察調查清楚,至於葉錦的藥費,他也會全額支付。附近有人將事發經過拍攝下來,上傳到網上,網友們誇讚無名路人的見義勇為行為,同時還對資本家的冷血表達了一下嘲諷,本來下麵的評論還挺和諧的,但是在有人認出那人是葉錦後,輿論的風向立刻轉變,畢竟前一段時間他們還看到過葉錦在宴會上故意想要勾搭盛柏年,現在他這樣湊上去,很難保證不是他自己設計好的。盛柏年可真慘,還有人研究了一下,就凶手刺向盛柏年的那個距離和角度,盛柏年完全可以靠自己躲開,不需要葉錦上去逞英雄。葉錦所剩無幾的幾個粉絲在網絡上奮力抗議,人現在都在icu搶救了,能不能不要這麽惡毒!就這麽惡毒怎麽了?安錦然死了五年了他們現在還有事沒事地罵兩句,現在葉錦還沒死呢,他們說兩句怎麽了。網友們總是這樣,對人不對事,他們好像永遠也學不會沉默與等待,不過看著他們都在罵葉錦的時候,程鬱還是挺開心的。隻是當年安錦然看著網友們用同樣惡毒的詞匯來詛咒自己,是不是也是自己這樣的心情?一想到這裏,程鬱又覺得沒勁起來,關上手機,把它扔到了一邊去。網絡並不是一個徹底的虛擬世界,他會讓人與人間的距離變得無比接近,你身邊發生的隨便一件小事可能連你的父母還不知道,但是網友卻會知道;但同時每個人又很清楚彼此之前的距離其實非常疏遠,所以可以肆無忌憚發泄自己的惡意,而不用負責。程鬱看著網絡上盛柏年被葉錦救下來的那段視頻,心中大致也有了猜測,葉錦現在又開始攻略起盛柏年了,不知道這一回他能不能如願,應該不能吧,畢竟盛柏年已經知道他的身份,大致也能猜出他現在在圖謀什麽。如果這樣盛柏年還能跟葉錦在一起,那他真的要對葉錦說一聲佩服,但又或許,葉錦也能有讓盛柏年失去所有記憶的辦法。這些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清楚。他已經將自己能做的,盡力都做了,至於以後到底會發生什麽,那隻能看天意了,他希望他關心的人可以一直都好好的,但是天意如何,沒人能夠保證。程鬱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到國外去,死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他會寫很多很多的明信片,找人每個月寄回雲京,送到程歸遠與程嘉言的手上。也會在信中告訴程歸遠與程嘉言不必去尋找自己,自己有一天還會回去。這是程鬱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他很快就收拾好行李,臨走的那一天,程嘉言和程歸遠一直將他送到了機場,程嘉言吸吸鼻子,聲音中帶著一點哭腔,他對程鬱揮揮手,對他說:“爸爸你要早點回來。”程鬱拍拍他的腦袋,對他說:“在家要聽聽爺爺的話,開學後到學校要聽老師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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