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廳幾人並沒有走遠,而是站在街道上背向古軒堂,防止蘇北疆等人按奈不住打擾我和顧幽篁說話。


    店內,顧幽篁終是跨過了那道門檻來到了我的麵前。


    我記得在老灣村後山竹林第一次見到顧幽篁的時候,她比我高,我看她的時候甚至需要仰著腦袋。


    就如我倆的身份,天差之別,相去懸殊。


    一個是凡人少年,家世普通,雖說讀書還算聰明,但放在人堆裏絕對屬於毫不起眼的那種。


    一個是青丘皇族,地位尊貴,實力與美貌集於一身的九天玄女,無論站在任何角落都會令人為之矚目,璀璨無比。


    這就像是水溝裏的癩蛤蟆遇到了優雅高貴的白天鵝。


    兩個命運截然相反的人不合時宜的走到了一起,仿若一場春秋大夢,醉的我不省人事,不願醒來。


    這種原本隻存在於書裏的童話就這麽可笑的發生了。


    更可笑的是那隻高貴的白天鵝還愛上了那隻癩蛤蟆。


    愛的再無驕傲,愛的卑微渺小。


    但現在,那個曾經需要我抬起頭仰視的女子已經比我矮了。


    我的身份也不再是老灣村的普通少年。


    我有了和她相提並論的資格,卻連那隻癩蛤蟆都算不上了。


    我曾在書裏看過一句話:男女在各自年輕的時候,他喜歡她,她也喜歡她,沒有誰不喜歡誰,真的很好。


    從前讀這句話的時候我覺得很幸福,會下意識的抿嘴一笑,兩個人互相喜歡,還有誰能拆散他們?


    可現在看來,單是互相喜歡是毫無作用的。


    喜歡卻不能在一起相守到老,這不是幸福,是絕望,是殘忍,是煎熬。


    是此生最大的遺憾,無法釋懷。


    正如我此刻看著顧幽篁,我在她動人的眸子裏看到了猶豫不決後的果斷。


    “我再幫你煮一次青竹茶?”她眨著好看的雙眸柔聲問道。


    “好。”我輕輕點頭,笑容醇厚。


    顧幽篁招手從虛空內拿出茶具,依然是老灣村後山青竹林第一次為我煮茶的那套,紫砂壺青竹杯,泥塑的火爐,同樣是我們兩人,唯一不同的是少了鬆伯和那當初那份懵懂的心境。


    “這水是青丘雪湖的水,用來泡青竹茶味道更好。”顧幽篁將茶具擺在桌子上,呢喃道:“可惜雪湖的雪魚被風長老殺光了,不然我一定親手為你煮一次魚湯。”


    我好奇道:“風長老為什麽要殺光雪湖的雪魚?他不是素食為主嗎?”


    顧幽篁拂起散落在額頭的發絲朝我燦爛一笑:“因為我每次想你的時候就會去雪湖旁邊的亭子裏煮魚,風長老不願見我自甘墮落呀。”


    顧幽篁的話讓我強行堅定的心又一次變得柔軟,如平靜湖麵蕩起的漣漪,圈圈散開,回波不斷。


    “陳安,我好累啊,他們都在逼我,逼我為了青丘放下個人情愛,逼我來抓你,逼我與你一刀兩斷。”顧幽篁低著頭自言自語:“我也知道他們是為了我好,是為了青丘日後的強大,可我就不想如他們的願,就不想聽他們的。”


    “我成全了他們,可為什麽沒人願意成全我呢?”


    “成仙得道,家族繁榮,族人的期望,先祖的遺命,這些壓力與責任為什麽要我來承擔?”


    “我是九尾靈狐,可我也是個女子,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選擇,更有自己的人生。”


    顧幽篁的聲音變得哽咽,握著茶壺的白皙玉手停留在半空久久沒有落下。


    “陳安,我好想回到老灣村後山的那片竹林,安安靜靜平平淡淡的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相夫教子,粗茶淡飯,隻要有你在身邊,我什麽都不想要了。”


    “我不想失去你,更不想以後的日子看不到你。”


    這一刻,在外人眼中不可一世的青丘大小姐淚如雨下,脆弱的像一根冬日裏的小草,迎著風雪搖擺不定,卻倔強的不願倒下。


    我沒有說話,就那麽傻傻的坐在凳子上,可隻有我自己知道此刻的心有多疼。


    疼的我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茶,煮好了。


    熱霧彌漫,籠罩著我麵無表情的麵孔,那熟悉的茶香,卻似乎再也不像從前那般令我回味。


    我端起青竹杯神情恍惚的抿了一口,同樣的茶,同樣的人,不同的地點,不一樣的味道。


    甘甜到苦澀,苦入心脾。


    “這婚書,還你。”放下青竹杯,我從懷裏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婚書放在了桌上。


    到了眼前這個局麵,我和顧幽篁的婚書再也沒有任何留下的意義。


    我絕對不會回青丘的,哪怕是死,我也要死的幹幹淨淨,不是暗無天日的活著為旁人做嫁衣。


    我若死,婚書無效。


    我若僥幸逃過一劫,這婚書隻會成為蘇北疆一脈攻擊顧幽篁的最佳理由。


    無論生死,我都不想看到顧幽篁努力的一切被蘇北疆奪走。


    就當是我最後為她做的一點事吧。


    “我不要。”顧幽篁雙手捏著裙角,臉色蒼白,眼淚簌簌。


    我心疼道:“你我之間的感情早已不是一份婚書能束縛的,何必糾結於此?你沒的選,我也沒得選,既然如此,何不做出最好的選擇?”


    想了想,我又繼續說道:“不用對我留情,不說白虛在天上看著,就是蘇北疆一脈也在等你犯錯,你努力了這麽久,比我更清楚如今這一步的重要性。”


    “哪怕我跑了,也是我陳安憑自己真正的實力逃跑的,不是你顧幽篁心慈手軟。”


    “再說了,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我是陳安,也是玄清,哪怕我傷勢未愈,也不是你顧幽篁能奈何的了的。”


    這最後一句,我故意利用修為傳播散開,而後化作一道流光衝向外麵天際。


    “顧幽篁,與我一戰。”我懸浮半空,氣息暴漲,無盡殺意由我心中節節攀升。


    我不能心軟,就如我剛才告誡顧幽篁那般。


    她有她的不得已,我有我的求生欲。


    能好好的活著,誰願任何宰割?


    “圍住他。”蘇北疆大手一揮,立於半空的數萬青丘族人瞬間將我四麵八方封鎖。


    下方街道,顧廳幾人神情沮喪,落寞至極。


    店內,顧幽篁一襲紫裙邁步而出:“青丘顧幽篁,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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