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城守寇黑衣


    玄月被抓起來了。


    眼見她的神威,那些兵士不敢怠慢,先用生牛筋捆了她的雙手,一俟下了大牢,馬上把鳳求城唯一的一副精鋼打造的手銬、腳鐐給她戴上。


    經鳳求城的城守寇黑衣一番調查,“蒔花館”共計被殺六十二人,五十九男,三女。除了逃上大街,被殺得幹淨俐落的三個大茶壺,其他人盡皆被玄月虐殺。


    而那被殺的三女之中,除了林媽媽,還有兩個老鴇,當時正在虐打被擄掠進館,要逼良為娼的老鴇子。


    至於被擄之人,不僅有婦人,還有孩童,其中有性情極其剛烈,堅決不從的女子,則被弄成殘廢,專門滿足那些具有怪僻的客人。


    從這些女子中,居然還搜出了三個大家閨秀,家人早報了官,正滿天下尋找的。


    如此一來,“蒔花館”的館主夫婦,自然是惡貫滿盈,但是,六十二個人啊,當真個個該死?


    其中有些護院打殺、有些侍候人的大茶壺,固然從惡,固然知道這蒔花館中藏汙納垢,做下許多喪盡天良的事來,可罪不致死啊。


    因此,百姓們議論此事的時候,固然欽佩讚歎這位玄月姑娘的英勇剛烈,卻也認定了她必然被判處死刑,有那大街上見過玄月容顏的,尤其為她憐惜。


    不過,玄月清麗無暇,仿若神仙中人,在他們看來,這等女子,豈能為凡世紅塵所染?質本潔來還潔去,理應死了,重歸天上。


    可是,沒有人想到,這樣一件似乎毫無疑問的案子,竟然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當時在場的官員兩個,一個是朝廷的刑部侍郎何文天何大人,一個是鳳求城的城守寇黑衣。


    玄月束手就縛,被鳳求城守寇黑衣關進了大牢。


    何侍郎的轎子當時落在後邊,等手下人回來,說及那玄月驚人的身手,何侍郎一想自己帶的隨從可不及鳳求城城守的兵馬眾多,殺人凶犯真要落在自己手上,押運路上若出了什麽變故,反而無端落了責任。


    既然人已被擒,他也就沒有再過問。隻是回到刑部衙門後,卻因玄月殺人太多,實在驚世駭俗,他還是把此事稟報了刑部尚書李洪洲。


    何侍郎與李尚書官位不同,考慮的事情也不同。何侍郎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隻想做個太平官。可李尚書追求的卻是真正的權力,一聽鳳求城城守居然鎖了殺人凶犯,欲自行處治,登時大為不滿。


    現如今,兵部尚書和吏部尚書之銜虛懸,戶部尚書為蒙戰,禮部尚書蘇世銘,工部尚書王文正,刑部尚書李洪洲,這幾人都是楊瀚剛剛稱王時所任命的六部官吏。


    以前,是沒有人把瀚王任命的官兒當官的,各部首領領了印信和官印,也是束之高閣,更不存在上朝理政一說。


    可如今,情況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連徐、蒙、巴三家都沒了存在感,這些大部落的族長又能有什麽影響力?


    他們忽然發現,自己的部落,當真就隻成了該地比較大的一個家族,就連原本強烈依附於他們的部落子民,都被朝廷用拓荒、農耕、征兵和賦稅等手段,一步步奪去了控製權。


    如今對他們來說,含金量最高的,反而成了朝廷當初任命的這個官職。因此,現在這些人早就跑到憶祖山下置宅建府,甚而自費修建官衙,老老實實地做起了朝廷命官。


    不過,東山部落不曾一戰,便在青女王的號召下全部歸附,而楊瀚因為東西山部落不同的風俗習慣、不同的管理製度,尤其是完全不同的生產生存方式,所以定下了一個緩衝期。


    他把兩部徹底合並之期,留給了他的兒子。


    也就是說,至少也有二十年的緩衝期。


    在此期間,一個朝廷,兩個班子,分別向楊瀚和小青負責。


    雖然,人人都知道,楊瀚和小青是夫妻,將來繼承江山的又是他們的兒子,對他們兩夫妻來說,並沒有什麽不同。


    但是,對於分別隸屬於這兩個人的兩套執政班子,卻是關係到實實在在的權力和利益的。


    以左相高初為首的瀚派,其官吏構成主要是原西山地區的官員,也就是當初擁立楊瀚稱帝的那些部落族長,包括從瀛州招納的許多大儒與名士。


    他們有從龍之功,資格老,提前占據了朝廷的重要職位。


    而以右相李淑賢為首的青派,其官吏構成包括原東山地區的部落酋長,從南澤、南秦、南孟遷來的官吏名流,還有李淑賢就地提擢的官吏。


    瀚派的優勢是底子足、資格老,而且他們是朝廷一派的,青派隻治理楊瀚劃定的區域和人口,他們則擁有治理整個天下的權利,出師有名。


    青派的優勢是起於亂世之中,功勳卓著,後來居上,為了在新朝廷中擁有一席之地,舍得付出,戰意盎然。


    這兩派的磨擦現在剛剛開始出現,所以就連何侍郎這樣的高官,一時也還沒有這種政治覺悟。但是高相和李相,已經是磨擦起電,劈裏啪啦了。


    李洪洲做為刑部尚書,業已感覺到了這種暗流湧動。而且以他個人來說,現在的三山不同往日,他的家族勢力在被迅速削弱,想要控製權力,隻有牢牢控製刑部,成為全國最高司法部門。


    玄月殺人一案,殺人之多,前所未有,這樣的大案,居然交由青派官吏自行裁斷?


    自從李洪洲知道此事,它就不再是一件單純的屠滅青樓案了,而是瀚派和青派爭奪權力的導火索。


    李洪洲一聽何文天稟報事由經過,登時拂然不悅,沉下臉道:“糊塗!天下大政,俱出於朝廷,而我等,便是為大王分憂,治理天下的官員。大王另立右相,專司負責西山、南秦等地移民事務,但是卻隻局限於民政。


    舉凡兵事、司法、外交事宜,唯有朝廷方可處治,豈能容得一個鳳求城城守自作主張?你立即去,帶本官的名剌,前往鳳求城,將那殺人凶手提示刑部大牢,此案,當由朝廷處治!”


    何文天唯唯稱是,忙領了李尚書的名剌,帶了二十幾個刑部差官,考慮到那凶犯可怕,又帶了六十多名精壯的步快,開了武庫配備了二十駕弓弩,趕著一輛囚車,浩浩蕩蕩直奔鳳求城。


    ……


    玄月一口氣殺光了一座青樓妓館,六十二條人命,這麽大的治安案子,實在是轟動一時。


    李淑賢正在勵精圖治的時候,在他治下最重要的兩座大城之一,竟然發生了如此駭人聽聞的事件,李淑賢如何不驚。


    此時發生時,他正在謀劃興修水利大壩的一處河道處視察,立即飛馬回城,隻一天一夜,就趕了回來,風塵仆仆,直趨鳳求城。


    寇黑衣正叫了師爺給他念《三山律》呢,寇黑衣打仗,三天三夜也不累,可是聽這《三山律》,隻聽了兩頁,就頭昏腦脹,昏昏欲睡,聽過的條文也是一知半解。


    寇黑衣原是西山極驍勇的戰士,威名不在木華離之下。隻不過他年愈三旬,性情穩重一些,當初雖也是青女王的追隨者,卻不像那些少年人一樣狂熱。


    寇黑衣實在受不了了,把師爺轟了出去,正打算躺在榻上歇歇腦子,忽然有人來報,李相到了。


    他這城守之位,可是因為受到李相賞識,提擢任命的,一聽之下,馬上迎出府門,對這位瘦小枯幹、其貌不揚的相國大人,畢恭畢敬。


    寇黑衣把李相爺迎進衙門,李淑賢一邊喝茶吃著點心裹腹,一邊聽他介紹事情經過,寇黑衣對於法律條文一知半解,但說起他勘察“蒔花館“殺人現場,卻是眉飛色舞,神彩飛揚。


    寇黑衣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地說著,憑著他戰陣殺人的經驗,揣測當時蒔花館內發生的情形,說得繪聲繪色。


    李淑賢一路趕來,腹中饑餓,結果聽他講了片刻,喉頭作嘔,點心都吃不下去了。


    李淑賢把咬了一半的點心扔回碟內,沒好氣地瞪了寇黑衣一眼,正要張口,就有一個侍從急急跑進來,叉手施禮道:“相爺、城守老爺,衙門口兒來了刑部的侍郎老爺,帶了上百個佩刀的差官、持弩的步快,還趕著一輛囚車,說是殺人大案,怠忽不得,要提人犯去刑部大牢待審。”


    寇黑衣聽了,不由鬆了口氣,大喜道:“好極了,這樣的話,我就不用再聽那勞什子的《三山律》了,咦?我這頭疼病居然馬上就好了!哈哈哈,快,快把人給他們提走。”


    那侍從答應一聲,轉身就走。


    寇黑衣一回頭,再一低頭,發現李淑賢已經負著雙手,踱到了他的身邊。幸虧沒馬上轉身,要不就踩著了相爺。


    寇黑衣忙退了一步,喜孜孜地道:“相爺,這事兒咱們不用操心了,叫他們刑部頭疼去。”


    李淑賢微微陰沉著臉色,沉吟片刻,突地瞿然一驚,霍地抬起頭來,沉聲道:“不對!不行!不可以!快,馬上把人追回來,那個玄月,萬萬不可以交給他們!”


    寇黑衣一呆:“啊?相爺,那燙手的山芋,咱要她作甚?”


    李淑賢仰起臉兒來,噴了他一臉唾沫星子:“燙手的山芋?我呸!你個豬腦袋,那是你手裏的印把子!此例一開,咱們青女王轄下的司法大權,就要歸於朝廷,你這城守若沒有司法之權,你能管得了誰?你能收誰的稅,徭誰的役?快把人追回來!”


    這句話寇黑衣倒是一聽就明白了,登時勃然大怒:“啊?竟然這樣嗎?朝廷的官好陰險!那咱絕對不交人!”


    寇黑衣說著就呼地一下衝了出去,一路跑一路大吼道:“刑部搶人啦!都給老子抄家夥!把他娘的打回去!”


    李淑賢一聽也急了,邁開小短腿就追:“老子沒叫你打人呐!你給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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