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溺水的人身子特別沉,錢程隻來得及把他托出水麵,卻無力再往回遊,眼看著就被激流衝到了那落差之處——


    「快放開我,你遊回去!」裴子餘掙紮著,努力張開被水迷糊住了的雙眼,從嘴裏吐出了幾個字。


    錢程本能地想鬆手,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那手指顫了顫,卻依然始終緊緊地抓著他的衣領,巨大衝擊從後背襲來,瞬間有種失重的感覺,旋即,兩個人落入了被湍急的河水衝了下來,一會兒落入水中,一會兒又浮出水麵,錢程憑著自己的本能,努力地避過那些暗礁和水草,卻依然被撞了好幾下,差點沒暈過去……


    不知道過了過久,水流終於緩了下來,錢程拚盡最後的力氣,撲騰到了河岸的一塊石頭上直喘粗氣,右腿上一陣鑽心的疼痛,她低頭瞧了瞧,隻見褲子已經被劃開,血從裏麵緩緩地滲了出來,不知道有沒有傷到骨頭;腦袋一陣陣地抽搐,仿佛有針在紮她的太陽穴;肺裏仿佛有什麽異物進去了一樣,她使勁地咳嗽著,終於嗆出了一些水來。


    身旁的裴子餘蠕動了一下,錢程這才回味過來,她還抓著裴子餘的衣領,這到了岸上還不把他掐死,趕緊鬆了收,拍了拍他的臉頰,叫道:「裴將軍!裴子餘!死了沒有?快活一活!」


    裴子餘的雙眸緊閉,臉色發青,沒有醒過來的跡象,錢程急了,回想著很久以前學過的急救知識,跳下水來,把裴子餘翻了過來,俯臥著,頭朝下,然後使勁地按著他的後背。


    不一會兒,依稀見到裴子餘的嘴角流出水來,錢程心裏大喜,扒了扒他的嘴角,扯出來幾根水草和幾撮泥沙。「裴子餘,你快醒醒,」錢程又叫了一聲,「你再不醒過來,我就勉為其難給你做人工呼吸了!」


    說完,錢程湊近了他,屏息看著他的動靜,隻見裴子餘的眼睫毛微微一動,睜開了眼睛,那眼神褪去了平日的冷漠,帶著幾許茫然,沒有焦距地看著她,讓她的心又開始不規則地亂跳了起來。


    隻可惜,這樣的眼神隻維持了幾秒鍾,裴子餘迅疾地坐了起來,後退了一些,青白的臉上泛起了一層紅暈:「你想幹什麽?」他的神色嚴厲,卻因為溺水氣虛,聲音綿軟無力,就好像情人之間的打情罵俏一樣。


    錢程暗自可惜沒有乘他昏迷的時候多吃點豆腐,聞言便嘻嘻一笑:「你猜猜看我剛才幹了什麽?有本事你來打我啊,你來啊!」


    說著,她飛快地趟著水往岸上跑去,跑到一半,腿一軟,撲通一聲,摔了一個狗啃屎,頓時趴在地上不吭聲了。


    裴子餘卻很快恢複了精神,他跳下石頭,慢慢地走到錢程身旁,輕輕踢了踢她的屁股:「你怎麽了?快起來。」


    錢程一聲不吭,裴子餘看了她一眼,終於發現她的小腿還在流血,不由得吃了一驚,半跪下來沉聲說:「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錢程還是不說話,裴子餘有些惱了,抓住她的肩膀使勁往外一翻,頓時呆了呆,隻見錢程原本黑亮的雙眸此時浸滿了淚水,仿佛一泓深潭,令人心裏忍不住一顫。


    「哭什麽?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更何況這麽一個小小的傷口。」裴子餘壓抑下自己心頭奇怪的感覺,皺著眉頭說。


    淚水無聲地從錢程的臉頰上流淌下來,弄花了她原本就有些斑駁的臉,她的頭發散亂,耳邊還有幾根水草,看起來既滑稽又有些可愛。


    「你還說!這麽一個大男人不會遊泳,每天吹噓自己是什麽將軍、狀元的!害得我這麽狼狽!要是我的腿瘸了,你養我一輩子!」錢程傷心透了,自從穿越到這個大乾朝之後,不僅沒有名利雙收、美男在抱,反而時時處處倒黴。


    裴子餘忍不住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旋即便消失不見。他把自己的衣衫下擺撕下一塊,幫她清理了傷口,又包紮了起來,動作嫻熟自如。


    錢程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停止了哽咽,有些發呆。半晌,她忍不住問:「我這算是對你有救命之恩吧?」


    裴子餘抬起頭看著她,眼神又有些冷厲了起來:「你想要挾我做什麽?」


    錢程頓時把後一句「以身相報」咽進了肚子裏,悻悻地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陣夜風吹來,錢程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濕漉漉的衣服披在身在,此時好像冰塊一樣。裴子餘自幼修習內家武功,真氣流轉,倒不覺得寒冷,見她哆哆嗦嗦的模樣,說:「你等等,我去弄堆火來烤烤衣服。」


    說著,他便朝山上疾步而去,不一會兒便閃進樹叢中不見了蹤影。錢程這才注意起四周來,隻見河岸兩邊除了她腳下的一塊大草甸,都是些灌木叢和樹林,黑影曈曈,看起來十分陰森可怖的模樣。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叫了起來:「裴子餘,你快點回來!」


    過了好一會兒,樹林裏才傳來裴子餘的聲音:「我知道!」


    樹林裏的飛鳥撲棱棱地躥了出來,錢程一陣毛骨悚然,警惕地看著四周,生怕有景恒之說的那種黑熊。「裴子餘,我有點害怕!」她繼續大叫,聲音都有些變調了。


    「膽小鬼!」又過了好一會兒,裴子餘才應了一聲。


    「我的腿好痛!我要回行宮!」錢程悲從中來,固執地大叫著。


    裴子餘終於氣喘籲籲地從樹林裏鑽了出來,抱著一大堆樹枝和雜草扔到她麵前,冷冷地說:「那不如你遊回去?」


    錢程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整個人縮成一團,不吭聲了。


    裴子餘有些著急,從靴子裏掏出了一把匕首,找了一塊石頭,敲擊了好幾次,終於引來了火星。火光在樹枝上蹭地竄了起來,光影斑駁,頓時四周陰森的味道去掉了好多。


    錢程頓時覺得身上暖和了起來,緊繃的神經了放鬆了下來,笑著說:「裴子餘,真看不出來,你居然幹這個也很得心應手——」


    她的語聲戛然而止,隻見裴子餘把濕掉的衣服脫了下來烘烤,上身裸露著,健美的肌肉仿佛有無盡的力量呼之欲出,一股陽剛之美直衝入她的視線,讓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我們行軍打仗,時常會有野外露宿的時候,這又有什麽稀罕?」裴子餘淡淡地說。


    錢程摸了摸鼻子,還好,沒有丟臉地留鼻血。她定了定神,隻覺得臉上發燒,卻又舍不得把視線挪開。「你打過仗了?」她隨口問。


    「你難道以為我這定國大將軍的名字是個虛銜不成?」裴子餘不悅地說。


    錢程誠實地點了點頭,她一直以為,裴子餘隻不過承襲了他的父親定國公的名號。


    「大乾邊境其實很不太平,東北有烏恒,北方有鮮卑,西邊有烏孫,烏恒和鮮卑曾在太宗帝時就犯過邊境,中間我們打過幾仗,各有勝負,後來他們自己內亂,便再也不曾騷擾過我們。而烏孫以前是個小部落,漸漸發展強大,這幾年已經儼然超過烏恒和鮮卑,他們的首領鄔赫逖驍勇善戰,把周邊所有的部落都收服了,在烏孫境內享受盛名,近年來覬覦我大乾的領土,令人擔憂,我曾多次奏請先帝,多加防範,可你卻提防著我的兵權,總在先帝麵前駁斥我窮兵黷武,欲在大乾燃起戰火,讓百姓受苦受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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