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景恒之輕笑了起來,笑聲淒愴而悲涼:「君心仿如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阿程,你好狠的心!」


    說著,他踉蹌著走了幾步,離開了院子,出門而去。


    錢程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腦中一片茫然,原來,舍棄是那麽痛,痛到仿佛把身體的一半硬生生分離一般;原來,痛到了極致,居然是這種想哭都哭不出來的感覺……良久,她靠著那軟榻緩緩地坐了下來,仿如木頭人一般一動不動。


    暮色低垂,日頭西落,院子裏的光線漸漸消失了,那兩個麽麽過來看了好幾趟,叫了她幾聲,見她沒反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便都躲到下人房裏去了。


    方澤從大門外探出頭來,不安地叫道:「大人,我們什麽時候回府?」


    錢程怔怔地看著他,恍然驚醒:原來,這裏還不是她的家!她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朝著方澤笑笑,舉步往外走去。


    兩個宅子離得真的很近,隻有二三十步的距離,錢府的門大開著,錢多已經在府門前張望,一見到她便喜笑顏開:「大人,你可回來了,今天廚娘燉了一隻小母雞給你補補身子。」


    錢程恍若未聞,錢多以為她沒聽見,一直連講了三遍,這才覺得不對勁:「大人,你怎麽了?」


    錢程回頭一看,那宅子的黑漆銅釘大門緊閉著,黑乎乎的,仿佛一塊大石頭一般壓在她的心頭,她好像被火燙了一般,飛快地調轉頭來,厲聲說:「關門!關門!誰也不許開門!」


    大門關住了,隔絕了她的視線,可錢程非但沒覺得輕鬆,反而更加喘不過氣來,她在原地站了半晌,忽然叫道;「來人呐,拿酒來,我要飲酒。」


    錢程拿了錢多送上來的酒,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臥室裏,把那些個跟上來的仆從們統統趕了出去。


    美酒清醇,倒進嘴裏卻是苦澀無比,錢程一個人自斟自飲,任憑那酒燙入了自己的咽喉,一直燒到了胸口,一口接著一口,仿佛這樣才能讓胸口那處的痛有那麽一點點停息。


    眼前的東西漸漸有些模糊,可腦子卻越來越清醒,景恒之的臉,景恒之的笑,景恒之自得的表情,景恒之陰險的眼神……在腦中越來越清晰,她踉蹌了兩步,不經意間摸到了腰間的玉佩,頓時,在那馬車上,景恒之幫她係上玉佩的情景浮上了腦海。


    ……


    「不錯,錢愛卿以後就用這個玉佩吧,別人送的那個可以丟了。」


    ……


    終於,她的眼眶濕潤了,一滴淚從眼角緩緩地流了下來,滴在了那塊玉佩上。


    「恒之,你這麽霸道,這麽早就鑽進我心裏了不肯走了……」


    「原來這就是愛嗎?李明啟,你不是說我沒有心嗎?怎麽辦,為什麽要有心?我寧可我沒心沒肺地過一輩子。」


    「不……我舍不得……舍不得忘記你……原來我已經這麽喜歡你了……怎麽辦……」


    「恒之,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辜負了你。


    「是我太膽小,我怕……怕你厭倦我……怕後宮太可怕……怕我沒了自由……更怕你的三宮六院,我接受不了……對不起……」


    酒真是個好東西,錢程宿醉醒來,已經天亮,亂七八糟的屋子已經被人收拾幹淨,她也已經躺在了床上,身上幹幹淨淨,被子掖得嚴嚴實實。隻是頭痛得厲害,一抽一抽的,讓人忍不住想拍打兩下。


    她半撐起身子,發現田素素正趴在她的床頭,聽到動靜,驚跳了起來,扶住了她:「大人,要不要去告個假,別去早朝了。」


    錢程一瞧,隻見她眼眶紅腫,神情憔悴,想來昨晚陪了一晚。


    「沒事,讓人打盆冷水來,我清醒一下。」錢程的嘴角扯了扯。


    「大人……」田素素叫了一聲,聲音有些哽咽,「你別難過了,這樣折磨自己,我們看了……好難受……」


    「誰說我難過?」錢程強笑道,「我開心著呢,開心了才喝酒的,小妮子,不許去告密!」


    田素素撲在她身上,失聲痛哭了起來:「大人,為什麽?為什麽不能和陛下在一起?」


    錢程撓撓頭,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隻好笑道:「我這樣挺好,來去無牽無掛,行走自由自在。」


    隻可惜,銅鏡裏的人出賣了她,眼睛紅腫,神色疲憊,神態迷惘,活脫脫一個失戀女人的模樣,哪有半分瀟灑自在?


    她氣急敗壞,叫人打了井水來,用手巾浸了敷在眼上,又讓人找來了薄荷葉,放在屋子裏聞了好一會兒,自我感覺好了許多,必不會讓景恒之看出什麽破綻,這才昂首挺胸地上早朝去了。


    到了東華門,錢程遠遠地便看見裴子餘和荊田玉等著她,她笑著迎了上去,卻見裴子餘眉頭一皺,上上下下打量著她:「阿程,你怎麽看起來有些不太對勁?」


    荊田玉則吸了吸鼻子,疑惑地問:「阿程,你喝酒了?怎麽沒叫我們?」


    錢程撓了撓頭,尷尬地笑了笑:「田玉你這狗鼻子,昨天心裏高興,就自個兒多喝了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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