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鍾前,皮衣青年剛和我打了賭,牛逼哄哄的說今天沒人能救得了我。


    而現在,蘇童鳶一過來就要帶走我,當著這麽多的人麵,無疑是赤裸裸的甩了他一個耳光。


    清脆響亮,還特麽特別疼。


    別說心高氣傲的皮衣青年下不來台,就是天上人間這響徹京都的四個大字也經不起這般“踐踏”啊。


    讓我留下,無非是保全皮衣青年的臉麵,保全天上人間在京都的招牌。


    我能大致猜到皮衣青年心中的想法,可蘇童鳶不知道啊。


    我們打賭在前,她趕過來在後,又哪會明白這場看似簡單的衝突已然在無形中變質?


    所以她怒了,怒視皮衣青年,眼眸凝霜道:“陳少棠,你是覺得我蘇童鳶好欺負不成?”


    “又或是認為我這個陳家外人根本不需要被你放在眼裏?”


    皮衣青年不苟言笑道:“這是兩碼事。”


    蘇童鳶反譏道:“在我看來就是一回事。”


    “你這是添亂。”皮衣青年轉動著手上的鼻煙壺,寸步不讓道:“今天的事你不該來,也不應該插手。”


    他壓低聲音道:“回去吧,別讓底下人看笑話。”


    “你混蛋。”蘇童鳶舉起手機,氣憤道:“行,你不放人我找二叔,我倒要看看你陳少棠翅膀有多硬。”


    皮衣青年陳少棠不以為然道:“你找我爸也沒用,天上人間是我名下的產業,一切事物由我主管。”


    “再說了,今天的事不僅關乎我個人,更關乎陳家的顏麵。”


    “童妹子,我說句見外點的話,你雖然姓蘇,但這些年來陳家一直拿你當自己人。你為了所謂的朋友置家族臉麵而不顧,這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陳少棠勸解道:“別鬧了,這樣,我撐死打斷他們的腿,絕對不割舌頭。給你個麵子,這總行了吧?”


    蘇童鳶不予理睬,直接給她口中的二叔,陳少棠的父親打去電話。


    電話裏,蘇童鳶簡單明了的將這邊的事說了一遍,隨後露出甜甜笑意道了聲謝。


    “二叔讓你放人。”蘇童鳶挑釁般的舉起手機讓陳少棠聽電話。


    陳少棠接過手機當場掛斷,放進自己的兜裏冷峻道:“你不了解今天的狀況,我爸也不了解,不然他肯定不會答應放人的。”


    蘇童鳶勃然大怒,不再顧及淑女形象抬腿朝陳少棠踢去,尖聲道:“成心和我過不去是吧?”


    陳少棠扭身閃躲道:“來人,把童鳶小姐送回家。”


    “你敢。”蘇童鳶似炸毛的母貓,眼神冰冷道:“陳少棠,我今天把話撂在這,誰敢動蘇寧一根毫毛,我就讓他後悔做人。”


    “蘇童鳶……”陳少棠臉色發青,顯然動了真火。


    他緊緊捏著價值不菲的鼻煙壺,怒而拂袖道:“在你心裏,我陳家還比不上你的狐朋狗友?”


    “不好意思,蘇寧是我弟弟,不是你口中的狐朋狗友。”蘇童鳶針鋒相對道:“誰敢傷我弟弟,那就是我蘇童鳶的仇人,此生不共戴天。”


    說完,她環顧整個三樓通道,視線掃過在場所有圍觀人群,以我從未見識過的狂妄態度說道:“得罪我蘇童鳶,我可以大人大量不和你們計較。但誰要敢欺負我弟弟,我不管你是誰,身後有誰撐腰,哪怕魚死網破,哪怕丟了這條命,我也會讓你們付出無法承受的代價。”


    萬籟俱寂,肅然無聲。


    原本還充滿嘈雜聲的三樓針落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齊齊落向305號包廂門口,最後落在我的身上。


    陳少棠異常震驚,又很快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我站在包廂門口心煩意亂,似身處荊棘叢林。


    一是受不了這麽多人盯著我,像是馬戲團的猴子被人圍觀。


    二來,我也猜到了陳少棠的真正身份。


    京都陳姓,與蘇童鳶有關係。


    除了我媽去的那個陳家,我再也想不到其他人。


    我突然有些後悔給蘇童鳶打電話了。


    她在陳家過的到底怎樣我不清楚,可將心比心的試想一下,她一個頂著外姓的女子還真能被陳家人接受?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道理再簡單不過了呀。


    我無緣無故的將蘇童鳶拉下水,若是導致她日後在陳家如履薄冰,我豈不是害了她?


    另一邊,在知曉我與蘇童鳶的關係後,陳少棠並沒有給出任何妥協之策。


    他顯得很為難。


    捏著鼻煙壺的食指不停敲動,神色夷猶。


    “放不放人說句痛快話。”蘇童鳶沉著道。


    陳少棠直視蘇童鳶,兩人目光交匯,他輕輕歎了口氣,從兜裏掏出蘇童鳶的手機還了回去。


    “二哥,憑什麽放他走。”陳少棠身後,一位卷發青年站了出來,疾言厲色道:“蘇童鳶可算半個陳家人,這小子算什麽?”


    “說到底,他隻是個野種。”卷發青年大步朝我走來,直至站於蘇童鳶的前方,距離我兩米多遠,他臉紅筋暴道:“怎麽?鄉下山溝待不下去了,來京都尋親了?”


    “要錢你就說嘛,我陳家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錢。”


    說完,他從上衣口袋拿出錢包,扯出一疊百元大鈔,當著我的麵飛了出去。


    “夠不夠?不夠我還有?”他傲然睥睨眼露輕蔑道:“來我陳家的地盤鬧事,你這野種有那資格?”


    “你閉嘴。”蘇童鳶似金剛怒目,當即一個耳光甩了過去:“蘇寧要是野種,你又是什麽東西。”


    卷發青年被打懵了,捂著臉頰厲吼道:“蘇童鳶,你打我?你為了這個野種打我?”


    蘇童鳶沒有說話,因為我上前阻止了她。


    我不想蘇童鳶為了我徹底和陳家鬧翻。


    我可以一走了之,大不了滾回桃山村。


    實在不行,斷條腿唄。


    反正我被惡靈纏身,本就痛不欲生恨不能死。


    但蘇童鳶不行,她被我媽帶來了京都,帶回了陳家。


    哪怕她還頂著蘇家的姓,可實際上,陳家才是她的歸宿。


    我不能讓她走投無路,不能讓她深陷險境。


    我恨她,卻不想她死。


    用我大伯的話說,無論怎樣,她都是我的親姐姐。


    我媽犯的錯,不應該由蘇童鳶一人承擔。


    “寧子。”蘇童鳶輕咬嘴唇,滿臉自責。


    自責她不能第一時間將我帶走。


    自責我在這受到卷發青年的羞辱。


    “沒事,你別摻和了。”我苦苦壓製著心中幾乎想要殺人的欲望,撿起地上散亂的百元大鈔,麵向卷發青年道:“我家確實很窮,到現在都蓋不起樓房。”


    “我爸種地為生,一年都賺不到三萬塊錢。”


    “可那又怎樣?”


    “我一家人不偷不搶,不坑蒙拐騙,所有的錢都是辛辛苦苦掙來的。”


    “恩,幹淨的很。”


    “你可以說我媽,說她拋夫棄子。這是事實,我不反駁,也反駁不了。”


    “可你為什麽要罵我爸呢?”


    “他就是老實巴交的農民,被人打了都不知道該怎麽還手。”


    “我是野種?”


    “我爸這麽好的人能生出野種?”我揚起右手,將折疊好的百元大鈔還了回去。


    與此同時,我掏出藏在袖子裏的匕首狠狠朝卷發青年腹部捅去。


    這把匕首是紋身青年劉飛的。


    當時他用來對付鐵山,被鐵山一腳踢飛。


    匕首摔進了包廂被我撿起。


    我藏起來是怕劉飛再次行凶,卻沒想到我能用上。


    這一刀,我沒有多想。


    正如鐵山所言,陳家人不會放過我們。


    與其這樣,我幹嗎要忍氣吞聲坐以待斃?


    幹嗎要站著讓人羞辱?


    我一個或許活不過三年的人還怕跟人拚死?


    一條命換一條命,我不虧啊。


    手中傳來溫熱的黏糊血跡,我抱著卷發青年,猶如多年未見的親兄弟。


    他躬著身軀,臉龐猙惡,雙眉彎扭。


    我柔和的笑著,露出潔白的門牙。


    “我這輩子最討厭別人當我麵說野種兩字。”我咬著卷發青年的耳朵,猛的向後拉扯。


    淒厲慘叫在三樓響起,卷發青年捂著腹部應聲倒下。


    我精疲力盡的坐在地上,丟下那把沾滿鮮血的匕首,靜等陳家人的秋後算賬。


    沒人會想到我會朝卷發青年陳旭下手,更沒人會相信我有那個膽子下手。


    畢竟我隻是農村來的土狗,而對方是陳家少爺。


    所以哪怕陳旭倒地,哪怕那猩紅的血流滿地麵,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我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當陳少棠一腳踹在我腦門上的時候,我似乎被很多人圍攻。


    我抱著頭,蜷縮著身子,任由數不清的拳打腳踢落在身上。


    痛到麻木,無力出聲。


    暴亂的人堆裏,我依稀聽到蘇童鳶的哭聲。


    聽到鐵山的怒吼。


    聽到孟凡的哀求。


    我聽到了很多種聲音,聽到了我離開桃山村的那天,大伯說的平安歲歲,歲歲平安。


    “平平安安。”我閉著眼睛淡淡的笑著。


    “都給我住手。”


    在我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一道渾厚的聲音似流星劃過。


    那些圍攻我的人散開了。


    刺眼的燈光再次映入眼簾。


    蘇童鳶發瘋般的衝了過來,緊緊將我抱在懷裏。


    “寧子,寧子……”


    “別嚇我好不好。”


    “你睜眼,睜眼啊。”


    她嚎啕大哭,精神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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