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山惡水出刁民,狗仗人勢假虎威。


    有人的地方,就有不講道理的野蠻存在。


    為了謀取自身利益,置旁人死活於不顧。


    這一點,無論是在繁華都市,或是窮鄉僻壤的落後村莊,本質上毫無區別。


    了解完前因後果,木頭並未多說,暗中催使靈力湧向王長厚的腳踝,偷偷幫他活血化瘀。


    等王辛夷找來紅花油和膏藥,坐在靠椅上的男人迷迷糊糊的站起身道:“我怎麽覺得腳上一點都不疼了?”


    “咦,好像消腫咧。”


    “我我我,我走兩步。”


    他瞠目結舌的套上棉鞋,表情跟見鬼似的碎碎念道:“駱大哥搗鼓的藥汁這麽管用?不但能止血,還能治跌打扭傷?”


    王辛夷狐疑道:“您確定沒問題?”


    王長厚輕跑幾步,猛的跳出門檻,膝蓋前躬道:“我能打死一頭牛。”


    木頭側身憋笑,睜眼說瞎話道:“可能是王叔體質特殊,恢複起來比普通人更快。”


    王長厚開心的直咧嘴,正想“謙虛”幾句,一位十七八歲的年輕小夥突然衝進院子,連哭帶喊的嚎道:“姑父,您快去看看虎子吧。”


    “郭二胖放狗咬人,虎子被迫躲進李老頭家荒廢的土房裏。”


    “結果,結果那爛半截的房子徹底塌垮,把虎子給埋了。”


    王長厚嘴角殘留的燦爛笑容瞬間凝固,腳步踉蹌的衝上前道:“你,你說什麽?”


    年輕小夥崩潰大哭道:“虎子渾身是血昏迷不醒,這會在孫春槐家搶救。”


    “我爸讓我來通知您,叫您趕快過去。”


    王長厚雙眼欲裂,拔腿就跑。


    王辛夷丟下手裏的紅花油和膏藥,慌作一團的跟上。


    木頭神色陰冷的問道:“是西灣村郭家的大黃狗?”


    尚在急促喘氣的年輕小夥回道:“是,郭二胖的狗。”


    木頭一腳跨出,身影消失在原地。


    “你……”年輕小夥張大嘴巴,使勁眨眼。


    “眼花了?”


    “剛才有人和我說話?”


    ……


    孫春槐今年六十八歲,年輕的時候在中藥鋪當夥計,跟一位坐堂老中醫學了點皮毛醫術。


    就這,已經是十裏八鄉赫赫有名的“活神仙”了。


    誰家孩子頭疼腦熱,小毛小病的,都會找他醫治。


    一是因為價格便宜,十塊八塊的隨便給。


    二嘛,天瀾山腳距離南陽鎮三十多公裏,山路顛簸,異常難行,往返一次需要十幾個小時。


    除非有重要的事必須去鎮上,否則沒人願意不辭辛苦的來回奔波。


    傍晚六點,天色漸黑。


    孫家小院人滿為患,裏裏外外被圍的水泄不通。


    寬敞明亮的堂屋內,虎子奄奄一息的躺在木板床上。


    滿臉的黃泥與血水,雙眼緊閉,氣息薄弱。


    不遠處,一位蓬頭垢麵的中年男人癱軟跪地,苦苦哀求道:“老槐,我的槐神仙,您一定要救活我這可憐的外甥。”


    “不管花多少錢,用多少好藥,我隻要虎子平安健康。”


    “欠下的醫藥費我會還的,和他爸砸鍋賣鐵絕不少您一分。”


    “求您了,求您趕快用藥。”


    他目光呆滯的磕頭,一個接著一個,撞的泥地砰砰作響。


    手捏銀針的孫春槐語氣嚴肅道:“仁富,大家夥相處幾十年,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


    “這根本不是醫藥費的事,是我沒本事救這王家娃娃。”


    “說到底,我就半瓢水的手藝,你不能真拿我當活神仙呐。”


    “受外力撞擊,傷及五髒六腑,這屬於典型的內傷。”


    “看不見摸不著,你叫我如何開藥?”


    老頭束手無策道:“我剛才以銀針刺穴幫他渡氣,幾乎再難感覺到他的脈象。”


    “說句你不愛聽的話,這會就算送到南陽鎮上也救不了他。”


    吳仁富痛哭流涕,失魂落魄的拚命搖頭道:“不會的,我家虎子不會死。”


    “他才七歲,七歲啊。”


    孫春槐眼窩濕潤,百感交集道:“你明知道長厚和郭老大有恩怨,老郭家的小子蔫壞,咋就不曉得盯緊虎子?”


    “上一次被狗咬,差點掉進河裏淹死。”


    “這一次……”


    吳仁富慘笑著爬起,一步步走到木板床邊。


    他彎下腰,緊緊抓住小家夥尚有餘溫的右手,泣不成聲的說道:“別,別怕。”


    “舅舅答應過你媽,會照顧好你和辛夷。”


    “你怕郭二胖,怕他家的大黃狗。舅舅幫你報仇,這就去幫你報仇。”


    “舅舅對不起你,在家門口讓你被人欺負。”


    “更對不起你媽。”


    他一邊含糊不清的小聲念叨,一邊跌跌撞撞的擠出大門。


    孫春槐人老成精,豈會看不出吳仁富的想法?


    他迫不迭的追上去拉扯道:“你瘋了?”


    “先不說老郭家人多勢眾,就你這病秧子,你能打得過誰?”


    “薛寡婦的兒子拜入劍門,據說被一位長老收為親傳弟子。”


    “上個禮拜,那娘們來我這買草藥治傷寒,親口告訴我她家小子這兩天回來探親。”


    “你不怕死,你七十多歲的爹媽,你媳婦,你兒子,這都不管不顧?”


    吳仁富還想反駁,院子裏傳來陣陣騷動。


    從村尾跑到村頭的王長厚穿過人群,直奔堂屋。


    孫春槐欲言又止,最終化作無聲歎息。


    王長厚一眼看到了虎子,那個今天早上還吵著要吃冬筍炒臘肉的小家夥,此刻安安靜靜的躺在木板上。


    不吵不鬧,不折騰。


    從未有過的乖巧懂事。


    可這種乖巧,卻讓王長厚打心裏感到發怵。


    從頭涼到腳,渾身冰涼,不受控製的顫抖。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雙手揪著棉褲,嘴唇咬到出血。


    然後,他努力的抬起右腳,向前邁出。


    短短的一步,似用光了他全身力氣。


    直到身後響起王辛夷歇斯底裏的尖叫,這個仿佛失去三魂七魄的男人終於回過神來。


    “虎子,別睡啦,爸帶你去山上挖冬筍。”


    “給你買一直想要的水晶泥,飛行棋,小挖掘機。”


    “喏,爸向你保證,這次隻陪你挖冬筍,絕不再去采草藥。”


    “水晶泥不貴,小挖掘機也不貴。”


    “爸有錢。”


    “恩,隻要你睜開眼睛看一看我,你說的,爸都同意。”


    “我數123,你睜眼好不好?”


    “1。”


    “2。”


    他豎著手指,遲遲喊不出那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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