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常念能以一敵三十,與雲決帝尊等人鬥的難解難分,並不代表她舉世無敵,強到無所無懼。


    坦白了說,是兩方麵的因素導致的。


    一,借本命法相異能,即便打不過,自保有餘。


    二,八百仙界在麵對蘇寧這“棘手人物”時,理念分成了三派。


    第一派,是以雲決帝尊為首的“殺寧派”,五百多位帝尊帝後結盟,本著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的仇恨思想,意在趁早下手,永絕後患。


    這些人,要麽是當年被薑臨安教訓羞辱過的,要麽是血緣至親死在了薑臨安手上。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第二派,“保寧派”,如薑常念,喬晚棠,洛塵,以及曾經與薑臨安關係不錯的某些至尊大佬。


    大概有三十四人,純粹情誼當先。


    第三派,“棄權派”。


    從頭到尾保持中立,兩邊不得罪。


    與薑臨安並無私仇,也無過節。


    躲在一旁看熱鬧,明哲保身。


    正因為理念差異,做不到統一陣營,雲決帝尊這才心有顧慮,恐將事情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規矩,的確是八百仙界共同創立的。


    勾結妖魔者殺無赦,也的確在規矩不可觸碰的範圍內。


    然而有心人誰都清楚蘇寧身上的荼雀本命之羽是怎麽回事,所謂的暗中勾結妖魔這項罪名,壓根不存在。


    一旦隔岸觀火的“棄權派”不再保持中立,或是被薑常念說服拉攏,那麽仙界必將發生史無前例的浩劫。


    屍骨如山,血流成河。


    其慘狀,絕不亞於三萬年前的仙魔之戰。


    那樣魚死網破兩敗俱傷的結果,雲決帝尊自問承擔不起。


    私心歸私心,誰也不想成為仙界遺臭萬年的罪人不是?


    無計可施,他隻能強行拖延薑常念,讓騰出手的火玄帝尊去解決蘇寧。


    奈何計劃趕不上變化,薑臨安的突然出現,打的他措手不及。


    一道神魂衍變的靈體,一拳之力,輕鬆秒殺五位仙界至尊。


    六千年前無人敢與其爭鋒,六千年後,依然如此。


    獨領風騷,不可一世。


    “半聖,這就是半聖之力嗎?”


    雲決帝尊嘴唇喃喃,喉結鼓動道:“起手展神通,反手運法則。”


    “虛空碎了,非外力所撞,而是薑臨安掌握了淩駕於天道之上的世界法則。”


    “世間萬物,在法則麵前不堪一擊。”


    “眾生受天道管製,真正跳出天道約束的,唯有聖人。”


    “半聖半聖,終究沾了聖人的邊,委實不是我等能抗衡的。”


    他麵色坦然,眼神火熱道:“難怪火玄與他交手時撐不了一招,難怪十六處大世界是人人向往的聖地。”


    “這種無視天道壓製的強橫力量,誰不渴望擁有呢?”


    身後,死裏逃生的寂空帝尊心有餘悸道:“此番變故作何對策?”


    “薑臨安他……”


    “我等不是他的對手,打不贏,也無人願當出頭鳥。”


    “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輪到我們。”


    他雙眸無神,呼吸短促道:“局是你布的,該如何善後,得盡快拿主意。”


    雲決帝尊不慌不忙道:“無需擔心,區區神魂靈體罷了,終有力竭之時。”


    “八百仙界的安穩,各自為政的祥和局麵,活著的人尚且不敢打破這份平靜,他這個已死之人算什麽?”


    寂空帝尊若有所思道:“你是指……”


    “指文武雙殿?”


    雲決帝尊安然端坐,餘光輕瞥南麵道:“薑臨安是文殿弟子,九位殿主的得意門生。”


    “我們攔不住他,自然會有人攔住他。”


    “畢竟,在斬殺蘇寧這件事上,我是征求過文殿同意的。”


    一語激起千層浪,寂空帝尊驚詫萬分道:“你說什麽?”


    “薑臨安出身文殿,蘇寧既有可能是他的輪回轉世,文殿的老不死們豈會縱容你痛下殺手?”


    “我……”


    他咽了口口水,目露恍惚道:“恕我實難理解。”


    雲決帝尊嘿嘿怪笑道:“別問我,你想不通的地方,我一樣想不通。”


    “之前想不通,現在嘛,算是稍有明悟。”


    不待寂空帝尊詢問,他主動解釋道:“仔細想想,倘若蘇寧真是薑臨安的輪回轉世,他何須將神魂寄托在錦囊內?”


    “兩人融為一體,大可直接操-控肉身。”


    “此舉,無疑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難以發揮薑臨安神魂的最大實力。”


    “是何種原因造成的,疑點眾多。”


    他抖起長袖,端起涼透的茶水遞到嘴邊道:“如果我沒猜錯,文殿怕是早就洞悉了蘇寧的真實身份,確定他不是薑臨安的輪回轉世,不想讓洛塵占便宜。”


    “所以,他們才會站在我這邊,答應的極其幹脆。”


    寂空帝尊恍然大悟道:“有理。”


    懸著的心驀然鬆懈,他不禁抬頭看向前方。


    視線鎖定薑家男人的神魂虛影,與草叢裏痛苦咳嗽的小世界螻蟻。


    這兩人,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一個是雲遊九霄的金龍,一個鑽在土裏的蚯蚓。


    寂空帝尊想不明白,蘇寧若不是薑臨安的輪回轉世,這八竿子碰不著的兩人因何緣故結下因果牽絆?.


    “崩。”


    轟鳴入耳,蕩人心魂。


    果然,如雲決帝尊推算的那般。


    當薑臨安再次握攏拳頭,準備將圍困喬晚棠的十五人趕盡殺絕時,文殿九道身影齊齊現身。


    呈北鬥九星之勢分散列陣,仙力湧動。


    薑臨安仰天大笑,歇斯底裏。


    笑到那一頭白發遮掩了他俊秀無雙的臉龐。


    笑到直不起腰,仍在捧腹而笑。


    笑到聲音顫抖,雙眼血紅。


    他踉踉蹌蹌的向前走動,披頭散發的問道:“九位師尊,近來可好?”


    在外人看來,這是師徒間陰陽兩隔,整整六千年後久別重逢的感人場麵。


    一向冷靜沉著的薑臨安,破天荒的失去理智。


    是外人從沒見過的癲狂,落寞,淒涼。


    那一聲師尊,眼泛淚光,感人肺腑。


    可這八個字,落在遠處薑常念的耳中,卻似平地起驚雷,掀起波濤萬丈。


    她太了解薑臨安了,他的脾氣,他的性格,他的為人處世,他的重情重義。


    他縮在袖籠中的雙手,他緊咬的牙關,他苦苦壓製的淩亂氣息。


    那不是思念,不是感恩,更不是久別重逢的激動。


    那是恨。


    他薑臨安不願讓旁人看到的恨。


    恨到他近乎凝成實質的神魂在看到文殿九位殿主時,差點徹底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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